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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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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今年的九月末宛如另一个夏天,只是略有些凄凉罢了。这一年天气实在好,倘若没有如凄苦的雨点般落在路上的枯叶,人们会以为这是晴爽的六月。那些丈夫、未婚夫和情人们都回来了,到处是第二个爱情春天的欢乐…… 终于有一天,两只迟归的冰岛渔船中,有一只在洋面出现了,是哪一只呢?…… 很快,女人们都聚集到悬崖上,沉默而且焦虑。 歌特浑身颤抖、面色惨白地站在那儿,站在扬恩父亲身边。 “我想一定是,”老渔夫说,“我想一定是他们!一道红色的边线,一张装着滚轴的中帆,反正是像极了;你说呢,歌特,我的女儿?” “可是不,”他突然泄气地接着说,“不,我们又弄错了,这辅助帆桁不一样,而且他们有一个后桅支索帆。那么,这次又不是了,这是玛丽—贞妮号。噢!但肯定的,我的女儿,他们不少,也会回来的。”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黑夜每天都以无情的平静按时降临。 她继续梳妆打扮,有点像个精神失常的女人,她始终害怕自己像个遇难者的妻子,每当别人对她露出同情和秘而不宜的神色,她便十分恼火,于是把眼睛转过一边,避免在路上遇到这种使她心灰意冷的目光。 现在她已养成习惯,从一清早就走向陆地的尽头,波尔—爱旺村峻峭的悬崖上,经过扬恩的父母家时,为了不让他的母亲和姊妹们看见,她总是从屋子后面绕过。她独自一人,走向那普鲁巴拉内地方如鹿角般映衬在英法海峡上的最远的岬角,她整天坐在那儿,在一个孤零零的、俯临着一望无际的海水的十字架下…… 在这渔民之乡,到处都有这种花岗石十字架,矗立在突出来的悬崖上,似乎在祈求恩惠:似乎想要使那吸引着人们、而且不放他们归来、尤其喜欢从中留下最勇敢和最漂亮者的神秘的、动荡的庞然大物平静下来。 在这波尔—爱旺村的十字架周围,是遍布着矮小荆豆的永远碧绿的旷野。在这样的高度上,海上的空气十分纯净,几乎闻不到海藻的盐味,却充满九月的温馨气息。 那犬牙交错的海岸,层层叠叠,远远呈现在面前,边缘呈尖齿形的布列塔尼的土地,一直延伸到海水的沉静的虚无之中。 近处,许多岩石筛布在海面,但越过这些,就不再有什么干扰这镜面的光滑;大海从所有海湾的深处,发出一种柔和、轻细而无限的声音。这是多么宁静的远景,多么温柔的深渊!正当如呼吸般微弱的和风,使在秋天最后的阳光下重新开放的矮小的染木花四处飘香时,这广大的蓝色的虚无,这加沃家的坟墓,却深藏不露地严守秘密。 在一定的时辰,海水的水位下降,一块块斑点便到处扩大开来,似乎那英法海峡渐渐干涸了一样;随后,同样是慢慢地,水位又渐渐上涨,而且继续来回反复,丝毫不把死者放在心上。 而那坐在十字架下的歌特,则一直呆在那儿,在这一片静谧中凝视着远方,直到夜幕降临,直到什么也不再看见。 九 九月结束了。她不再进食,也不再睡觉。 现在,她在自己家里蹲着,两手搁在膝间,头仰靠着身后的墙壁。何必起身,又何必躺下呢;当她过度疲乏时,便和衣倒在床上。否则她就呆在那儿,一直未然地坐着;由于静止不动,她的牙齿冷得打战;她始终感到太阳穴被一个铁环紧紧箍住,感到双颊收缩,嘴唇枯干,有一种发烧的味道,有时候她从喉头发出一声沙哑的呻吟,很久,很久地,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同时脑袋碰撞着花岗石墙壁。 或者她低声地、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对他说着绵绵情话,仿佛他就在她身边。 有时她也想到与他无关的事物,一些毫无意义的琐事,例如为着消磨时间,瞧着那陶制圣母像和圣水盂的影子,随着光线的下落,在她的床头板上逐渐拉长。可是接着,更加剧烈的痛苦又来提醒她,她又开始发出喊叫,用脑袋去撞墙壁…… 整个白天的时间,就这样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整个晚上的时间,整个夜里的时间和整个早晨的时间,也都一样。当她计算他在多久以前就该回来了的时候,一种更大的恐怖攫住了她,她再也不愿知道日期,再也不愿知道当天是什么日子。 人们对冰岛渔船的遇难,一般总能找到点迹象;或者返回的人曾远远看见这一惨剧,或者发现了难船的一块残骸,一具尸体,他们总会得到某种征象从而猜测出一切。然而关于莱奥波丁娜号,人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玛丽一贞妮号上的人,曾在八月二日最后看见过它,说它该是往北边更远的地方捕鱼去了,以后,这就成了无法猜透的秘密。 等待,永远在等待,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果真不再等待的时刻才能到来呢?连这个她也不知道,现在,她几乎希望这个时刻很快到来。 啊!如果他死了,至少人家应该发发善心告诉她呀! 啊!她要看看他,看看他现在的模样,——他,或者他的遗骸!……只要那接受过那么多祈祷的圣母,或者如她一样的别的什么神灵,愿意开恩赋予她超人的视力,让她的扬恩呈现在她眼前!——他,活着,驾着船回家,或者他的尸体在海面滚动……至少可以确定他的消息I知道他的下落!!…… 有时候,她突然感觉在水平线的尽头冒出一张船帆:莱奥波丁娜号渐渐近了,急急地朝岸边驶来!于是她不假思索地动弹了一下,想要站起来,跑去看看海面,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她重新颓然坐下。唉!它此刻在哪儿呢,这莱奥波丁娜号?它会在哪儿呢?无疑是在那边,被抛弃、被粉碎、被遗失在那可怕的遥远的冰岛那边…… 这些,终于形成一个萦绕在心头的幻象,始终是那同一个幻象:一只裂开的、空空的难船,在静寂的红灰色的海面上摇晃;慢慢地,慢慢地,无声无息地,出于嘲弄似地以一种极端的柔缓,在死水般的绝对平静中摇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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