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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五

  我想谈一下我们是怎么发生肌肤之亲的。

  说也奇怪,我们在那么长一段时间里可始终是“河水不犯井水”。大不了就是前面已经提到过的那几次亲吻(一次次的经过我至今都还记得点滴不漏。)这可不是我的一贯作风,因为我这人相当冲动、急躁,喜欢一蹴而就。在威尔斯利的塔院①,恐怕就有十个以上的姑娘熟悉我的脾气,要是你告诉其中任何一人,说三个星期以来奥利弗·巴雷特第四跟一位小姐天天约会,可还没有跟她睡过觉,她们一定会放声大笑,还会一本正经地追问:那位小姐究竟是不是女的。当然,实际情况也不尽如此。

  ①威尔斯利是美国马萨诸塞州东部一所私立女子大学。

  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干。

  请不要误解,也不要过于咬文嚼字。全部做法,我都知道。我就是克服不了妨碍我自己干这档于事儿的心情。詹尼聪明得很,我一向自以为奥利弗·巴雷特第四具有无往而不利的浪漫主义优美风度,现在我却担心这种“风度”可能吃她笑话。对,我是怕遭到拒绝。可我也怕对方出于一些不足为训的原因而就把我接受下来。我想说又说不清的是:我对詹尼弗产生了异样的感情,而又不知道该怎么表白,甚至不知道该找谁商量(后来她对我说:“你应当找我嘛。”)我只知道我产生了这样的感情。对她。对她整个儿人。

  “这次考试你恐怕要过不了关了,奥利弗。”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和詹尼弗一起坐在我的房间里看书。

  “奥利弗,照你这样坐在那里就一味看我读书,这次考试你恐怕要过不了关了。”

  “我没在看你读书。我在读我自己的书。”

  “扯淡。你在看我的腿。”

  “只是偶尔瞟上一眼。读一章书瞟一眼。”

  “你那本书分章分得好短哪。”

  “听我说,你这个自作多情的婆娘,你可并没有美到那种程度!”

  “我知道。可你要认为我已经美到了那种程度,我有什么办法?”

  我丢下书本,走了过去,来到她坐着的地方。

  “詹尼,看在基督份上,你说说,当我每秒钟都巴不得和你好好亲热亲热的时候,我哪还有心思读约翰·斯图尔特·穆勒①的著作?”

  ①约翰·斯图尔特·穆勒(1806—1873),英国哲学家、经济学家、逻辑学家。

  她皱眉蹙额。

  “哦,奥利弗,求求你好不好?”

  我猫腰蹲在她的椅子旁边。她又低头看她的书了。

  “詹尼——”

  她轻轻合上了手中的书,把书一放,伸出双手,捧住了我的脖子。

  “奥利弗,求求你好不好?”

  事情一下子就发生了。一切的一切。

  我们的第一次交欢跟我们的第一次交谈恰恰相反。这一次,一切都是那么从容、那么温柔、那么委婉。我从来没有意识到真正的詹尼竟会是这样——竟会是这样体贴,她的抚摩是那么轻柔,那么温存。然而,真正使我震惊的还是我自己的反应。我也报之以轻怜蜜爱。那真正的奥利弗·巴雷特第四难道是这样?

  既然“河水不犯井水”,我自然也从没见到过詹尼的羊毛衫会多解开一颗扣子。因此,当我发现她脖子上还套着个小小的金十字架时,不免有点儿感到意外。挂十字架的是那种怎么也解脱不开的链子。这就是说,在我们两情缱绻时,她仍然戴着十字架。那个销魂的下午曾有片刻歇息,就在我觉得什么都那样可心而又什么都不在我心上的那种时刻,我摸了一下那个小十字架,当时就问她:她的神父要是得知我们同卧一床等事,不知会怎么说?詹尼回答说,她没有神父。

  “你是不是一个笃信天主教的好姑娘?”

  “唔,我是个姑娘,”她说。“而且是个好姑娘。”

  她看着我,等我加以确认。我笑了笑,她也还我一笑。

  “这么说,三条之中占了两条。”

  接着我又问她为什么要戴十字架,而且链子居然还是焊死的。詹尼解释说,那是她母亲的;她戴着是基于感情上的原因,而不是宗教上的原因。

  “嗨,奥利弗,我对你说过我爱你没有?”詹尼问。

  “没有,詹。”

  “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说老实话,我没敢问。”

  “那你现在问我吧?”

  “你爱我吗,詹尼?”

  她看着我,回答说:

  “你说呢?”但她的表情却不是躲躲闪闪的。

  “我估计是爱的。想必如此。”

  我吻了吻她的脖子。

  “奥利弗!”

  “唔??”

  “我不光是爱你……”

  哦,天哪,这话怎么讲?

  “我还非常非常爱你,奥利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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