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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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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茶点之后,在他们玩“排号”牌戏的时候,她一直呆在他的身旁。她整个身心都沉浸在一种甜蜜的喜悦之中。在此之前对她是十分重要。或是使她害怕的事情——若昂·埃杜瓦多、她的婚事、她的责任——都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那个小伙子会远走高飞去寻找工作;而教区神父先生却仍然在那里,属于她,和她相爱!有时候,他们颤抖的膝头在桌子底下相触。当阿瑟·科塞罗赢了三次、得意洋洋地挥舞着手里的牌的时候,大家都对他大叫大嚷起来。趁着这个机会,一刹那间,他们的手碰到了一起,互相抚摸着;两个人的心里同时升起了一声叹息,消失在老太太们的沙哑的声音里。一直到那天晚上散伙的时候,他们都是非常沉默地看着牌,脸上由于难以抑制的共同的欲望而容光焕发。 女士们穿上斗篷的时候,阿梅丽亚走到钢琴边,想要弹支曲子。阿马罗抓住这个机会,凑在她耳边低声说:“哦,我可爱的人儿啊,我真爱你!可是,难道我们就永远不能单独在一起?” 她刚想回答,只听见站在餐具柜边上、正在披上斗篷的纳塔里奥非常严厉地大声说:“女士们,怎么竟然让这样一本书放在这儿?” 大家对纳塔里奥的愤慨吃了一惊,都转过身来,看见他正用伞指着一本合订本的巨册书籍,好像那是什么令人憎恶的东西似的。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连忙走过来,两眼闪闪发亮,心想这也许是一本时下很有名的、里面有淫荡猥亵的场面的小说。阿梅丽亚也走到餐具柜旁边,对于神父的谴责非常吃惊,说: “可是,这只不过是《全景》——只不过是一本《全景》罢了。” “我也看见了是《全景》,”纳塔里奥冷冷地说。“可是我还看见了这个。”他把那本书翻到前面的扉页上,大声念道:“‘此书为若昂·埃杜瓦多·巴尔博萨所属,供余闲暇时读以自娱。’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咳,这是很简单的事。说来真令人难以置信,女士们竟然不知道,这个人一对神父动手,就因之而被‘绝罚’①了,一切属于他的东西也是如此!” ①绝罚,即开除教籍。 所有的女士们都本能地从摊放着那本倒霉的《全景》的餐具柜边躲开。她们不由自主地围成一圈,一想到“绝罚”这种事,就吓得蜷缩起身子来。这对她们来说意味着一连串灾难的降临,就像从复仇的天主手里迸发出来的一阵霹雳闪电。她们噤若寒蝉地呆在那儿,战战兢兢地在纳塔里奥身边围成一个半圆形。纳塔里奥呢,披着斗篷,两臂交叉,正在欣赏着他的启示所起的效果。 接着,胡安内拉太太从惊愕之中鼓起勇气说: “哦,纳塔里奥神父先生,你说这话可是当真?” 纳塔里奥忿忿然地说: “我说这话可当真?这话可太过分了一点!这么说,我亲爱的夫人,你以为我会拿‘绝罚’这种事情来开玩笑?问问站在那边的大教堂神父,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大家的目光都转过来去望着大教堂神父,他是有关宗教的学问的永不枯竭的源泉。他连忙拿出当年在神学院里的那副腔调——每当他解释教义问题的时候,他都要重新拿出那种腔调来——宣布说:他的同事纳塔里奥是正确的。凡是明知某人具有神父的身份而对他进行攻击的人,都因之被处以绝罚。这是一条既定的教义。这就是所谓的非公开性的绝罚,并不需要由一位教长或是主教来宣布,也不需要仪式才生效;而一切信徒们都必须把犯了罪的人看作是被处以绝罚的。而且他们必须根据这一身份来对待他,避开他,避开属于他的一切东西。“而且,对一位神父亵渎地动手侵犯,是特别重大的罪孽,”大教堂神父用深沉的声音继续说下去:“所以教皇马了五世在颁布一份对法定的绝罚条款加以限制的训令时,对于粗暴对待神父的人必须加以处罚这一款仍予以保留。”随后,他又引证了各种训令、英诺森九世和亚历山大七世的法令、教皇法以及其他可怕的法规,咕咕哝哝地说了些拉丁文,把女士们全唬住了。 “教义就是这样的,”他最后说,“不过我看,最好不要大惊小怪。” 唐娜·若塞帕插嘴说: “可是,我们不能让被处绝罚的东西放在我们面前的桌上,让我们的灵魂担受风险呀。” “一定要把它毁掉,”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大声说。“把它烧了!把它烧了!” 唐娜·儒瓦基娜·甘索索把阿梅丽亚拉到窗口的凹进处,问她是不是还有别的属于那个男人的东西。阿梅丽亚很狼狈地承认她还有一些,一块手绢,一只旧手套,还有一支麦秆做的烟嘴,可她想不起来放在哪儿了。 “拿来烧掉,拿来烧掉!”甘索索激动地喊道。 客厅里回荡着老太太们嘁嘁喳喳的声音,她们心里充满圣洁的怒火。唐娜·若塞帕和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怀着恶意的喜悦谈论着火刑,她们带着宗教法官虔诚地剪灭异己的那种得意心情玩味着这个字眼。阿梅丽亚和甘索索跑到卧室里,翻检着衣橱里的白色内衣、缎带,抽出了小抽屉,想找到那些被逐出教门的东西。胡安内拉太太也在帮忙寻找。在她平静的客厅里,突然闹出这么一场宗教裁判所的auto dafe①来,这叫她感到又惊又怕。随后她便躲到大教堂神父的身边去了。他咕哝说了几句什么“私人诉讼的宗教法庭”之后,便舒舒服服地在扶手椅里坐下了。 ①拉丁文:判决仪式。指中世纪宗教裁判所对异教徒判处火刑或对异端邪说的书籍进行焚烧的判处仪式。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随随便便地丧失对教士的尊敬了,”纳塔里奥小声对阿马罗说。 教区神父不声不响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对于这一番吵吵闹闹、群情激愤的哄乱感到心满意足,因为这证实了女士们对他的爱戴。 可是,唐娜·若塞帕等得不耐烦了。为了怕传染,她用披巾的尖角拎起那本《全景》,对正在卧室里面继续狂热地搜索抽屉的人大声喊道: “你们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在这儿,在这儿!” 说话的是甘索索。她得意洋洋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烟嘴、手套和棉布手绢。 女士们乱哄哄地把这些东西拿到厨房里。胡安内拉太太是个好主妇,她跟在她们后面,好在她们点燃火以后照看一下。 现在只剩下三个神父了。他们彼此望了望,大笑起来。 “女人们的身上附着魔鬼呢,”大教堂神父意味深长地说。 “不对,先生,不对,”纳塔里奥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说。“我笑,是因为这件事看起来显得很滑稽,可是这种感情是件好事。它证明了对教会的真心虔敬,对邪恶的恐惧——说真的,这种感情是极好的事。” “这种感情是极好的事,”阿马罗附和说,他也很严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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