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青藏之旅

作者:蓝立斌




  一、首次入藏
  
  入藏前的准备
  1985年前后陈丹青的西藏组画“康巴汉子”引起了全国美术界的关注,唤醒人们对西藏的热情。随着西藏热的升温,我不能脱俗,也想一游西藏,搞点素材,回来一画。于是,我约好几个朋友结伴同行,可是到了节骨眼,都开始打退堂鼓,无奈,我只好孤身入藏。动身之前,道听途说了许多关于进藏的信息,于是,我一股脑地把这些信息落实在行动上,准备了许多应用之物,有纱布、绷带、氧气袋、绳索、羽绒服,还有美国造的匕首,等等,足足装满一个大背囊。当我把自己武装完毕,再背起大背囊,对镜子一照,气宇轩昂,大有美国探险家的风度。
  于1986年9月25日晚18点58分,由哈尔滨起程,次日8时30分进京待中转,在北京,第一站,出师。
  高原反映
  火车起动便是观望窗外美景,向我向往的西藏进军。路经山西、陕北的叠嶂起伏的黄土高原,兰州至西宁一望无际的戈壁大漠,西宁至格尔木,一个个目不暇接的山峦,一路让我感慨大发。尢其是横跨昆仑,挺进唐古拉山,行驶在逐渐提升的天路,似乎钻进触手可及的云层时,我更是感慨有余。
  我国丰富的地域环境,多变的气候差异以及丰富的物产资源,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能比拟的。从亚热带雨林到塞北雪乡,从海拔零起点的辽阔海洋到海拔8848公尺的珠穆朗玛峰,还有,就不必我说了,生活在这样一个国度里让我感觉无比自豪。
  可是从格尔木去拉萨的一段路,开始出现问题了。话还得从唐古拉山说起。当进入唐古拉山口时,云飞、山动的壮美景观,让我兴奋异常,山高人为峰吗!正为自己能站在海拔5400公尺的唐古拉山口而洋洋自得时,强烈的高原反应,已经向我袭来,我却全然不顾,似乎是在挑战自己的体能。东奔西跑,忙个不停,贪婪地抢拍着每一个镜头,按照高原常识的要求,进入高海拔地带,第一要“静”,我却是“动”,而且是“跑动”,因此招之而来的,就是呼吸急促,两眼冒金花、头痛欲裂,头重脚轻,好像地球对我没了引力。
   全无刚刚起程时进藏的一路高歌,而是快变成泄了气的皮球。
  仓皇逃窜
   就这样折腾到拉萨还不算完,又添了新的麻烦,其一,口渴难耐、尤其是在夜里,十分钟起来喝一次水,其二,腹泻,其三,痰中带血丝,此时的我,没了心理防线,剩下的就是溃逃。看谁跑的快,我顾不得游览、品味圣城八廓街的古老建筑,民风民俗和旧式的交易市场,顾不得观顾拉萨周边的名胜古迹,顾不得走进布达拉宫庄严而神圣的殿堂,一品陈列多年的稀世文物,只是把照相机镜头对准布达拉宫,咔嚓一照,便仓皇逃窜,打道回府。迅速地结束了1986年的西藏之旅。
  见证
  这让我想起一个故事,和我这次出行很相像。多年以前收声机里曾播过袁阔成的一段评书,是这样说的,在台湾,特务机构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偷渡到大陆来执行任务的特务们,再潜回台湾时,必须在大陆折一根树枝带回去,方能证明你确实来过大陆,否则就按谎报军情处理。我的这张布达拉宫一照,应该算西藏一游的见证吧。
  
  二、青海之行
  
  站前广场的相识
  1991年3月4日下午3时许,由北京起程前往青海省城西宁。在西宁,我认识几个朋友,但是要求他们拿出十天半月的时间陪我下牧区不太可能。只好自己想办法,在车站,我发现许多来来往往的牧民,我试想与他们沟通,然后前往他们的住地搜集素材。生出这种念头,我开始在车站广场四下寻视,发现十几个牧民正围成一圆圈席地而坐,无事闲聊的样子,手中拿一酒瓶,逆时针方向轮流畅饮,轮到谁,谁就用食指沾点酒,天上、地下、各弹一次,表示对天、地、神的敬仰。我把此行为理解为感恩自然,而当下我们的社会也流行“感恩”一词,意思是感恩社会。我觉得在感恩社会的同时别忘了感恩自然,因为,大自然是你的母亲。这一点我们应该向藏族兄弟们学习。话再说回来,其中年长一点的,发现我正在观察他们,便向我招招手,指指地,意思让我坐在他旁边,我欣然过去坐下。但是一开口双方就遇到了语言障碍,无法沟通,只是尴尬地轮流喝酒敬天敬地。这时我发现,十来米处,两名青年男子正在窥探我,我们目光对视,对方内含挑衅。片刻,我示意他们过来一坐,其中一个,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此人上中等个,二十四、五岁,着黑色西服,头带一深蓝色八角帽,近似于红军长征时期的帽子造型。当时在青海地区较为流行。头发稍卷,略黑的脸上长着一个标准的鼻子,英俊有余,只是那好看的眼睛目光游离,总是让你放心不下。我当时的着装是20世纪90年代较为流行的牛仔装,脚上登的是达芬奇牌的皮鞋,头顶大沿褐色西班牙式毡帽,如果再别上两颗左轮手枪,就如同美国西部牛仔了。我的这身装束和围坐一起的十几个藏民截然不同,这也许是引来他俩注意的主要原因。
  他开口便问你是干什么的?从那里来?我说:“我是北京来的画家,到牧区搜集作画素材。”知道我是画家他解除对我的敌意,后来方知他俩均是此地丐帮帮主。在他们的地盘上当然不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留在他们的地盘。他接着又说,他熟悉牧区,常到牧区照相赚钱,说着顺手从兜里取出一相机给我看,我一看,傻瓜相机。但,这一点足以证明他经常出入牧区,他说如果你愿意我陪你一同去牧区。我暗自思量,他应该是我要找的人,但又顾虑重重,毕竟是车站认识的,尤其是他那双让你不安的眼神。我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我住在市委招待所,征求一下我市委朋友们的意见再定。他说可以,其实我哪有什么市委朋友,更没住市委招待所,二年多的中央美院学习,搞得我囊中羞涩,哪有钱进高档旅馆,我这样说的目的,就是想暗示他在此地我有一定的社会关系,免得他以后对我轻举妄动。因为我已经基本做出与他同行的决定了,我问怎么联系他?他指着不远处几个台球案子说,我每天都在那里,你随时去都可以找到我,我叫青龙。
  青龙的住所
  就这样,3小时之后,我去台球案子处,果然见他正在拿竿操练。我说我已经和我的市委朋友们商量过啦,决定和你一同下牧区,他说那好,到我住的地方我们商量一下怎么走,坐几点的车等事情。我说行,在车站附近左拐右拐,把我带到一个破烂不堪的院内,走进一间昏暗嘈杂的大房子里。刚进来时不适应,昏暗的光线,眨了几下眼,发现这是一所近二百平米的大房子,地上乱哄哄地坐满了藏民,多数人手里拿着转经筒,低沉的咿咿呀呀的声音连成一片,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味道。其中最好闻的是羊奶味,我俩从这些人中间艰难地通过,他们毫无察觉。进入一间用合成板与地上的这些人隔开的、带几个火车卡座式的小间。没有门。他说你也搬过来吧,他指着外屋地上的那些人说,那里,地上睡的一个人2毛钱,我这里,一个铺5毛钱。这里离车站近,我们从这走方便。我脱口便答,可以,因为这里毕竟比我下榻的居所还便宜一点。再说还可以进一步了解他,同时又能体验亲近一下藏族同胞。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青龙一展才学,讲给我许多有关青海的物产资源,风土人情等方方面面的知识。比如哪一带矿产资源丰富,哪一带以牧业为主,什么时候有冬虫夏草,藏族的各种规矩、礼仪等。我晕头转向,看来是非跟他走不可啦。
  去往牧区的路上
  1991年3月8日早6点,在西宁乘长途车,前往南极州,据说那也是青海省较大的牧业基地。到达南极州地界,青龙说,从现在起我们以后脱离公路,不坐车了,步行,直插牧场。如果乘车在公路上走,总是在外围转,我同意他的说法。他指着远处朦胧的雪山说,翻过雪山,就是二道台牧场,我们就朝着这个方向走。听到这里我欣喜,好像马上就能达目的地似的,看着那雪山,我们开始走,可是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三天。有时翻山越岭,有时走进死一样寂静的空旷的、虚无缥缈的没完没了的荒地。三月的青海正是青黄不接,尤其是牧区的外围,地表因水土流失寸草不生,祼露着青灰色的石头,走起路来总是给你找麻烦,让你绕来绕去。寂默,甚过于疲劳,尤其还存在更累的精神因素,就是对青龙的戒备之心,常言道欺人之心不能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和青龙一起总是随其后,或是并肩同行,不敢位居前位,毕竟车站相识。在这种难耐之途,偶遇几个藏族姑娘,头带花花绿绿的围巾,身着藏袍,佩带多种饰物,呼啦呼啦地从你身边经过时回眸一瞥,然后扭过脸去,唧唧嘎嘎的笑声一片,让你顿时无比轻松,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尖叫,回应着。你来我往发出阵阵挑逗的信号。可是,随着她们的身影,离你渐渐远去,在寂寞、疲劳、戒备之中,又加进一点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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