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当下文学缺少什么?

作者:马伟业




  虽然遇到了各种经济和文化力量的冲击,但当下的文学创作仍然是活跃的。但也不能不承认,在活跃的文学创作中也存在着不容忽视的缺失,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绝大多数作家对文学的天性中固有的理想、诗意和美的不约而同的放逐。
  
  一、当下文学缺少理想主义精神
  
  可以肯定地说,在物质与文化生活都已多元化的时代里,在文学创作早已多元化的语境中,新的文学的创作必定是多元的,作家们必然会用不同的理性之光去烛照新的生活。这无疑是可喜的。因为当代文学创作的历史经验和教训都表明,倘若把某一时期的文学都纳入同一框架,其结果只能导致单一和单调,直至枯萎和凋零。
  但是,承认和尊重文学创作中必然出现的多元化格局,并不意味着放弃对作家和文学的正面期待,那就是对理想主义精神的期待。现在来提理想主义,也许有人会以为在一个只有欲望没有理想的时代,奢谈理想主义是背时的。然而文学是不能缺少理想主义的,因为“文艺是国民精神所发的火光,同时也是引导国民精神的前途的灯火”(鲁迅语),而点亮这一“灯火”的触媒就是理想主义精神。尽管我们的文学在理想主义问题上有过太多的痛苦记忆,但决不能因为当年认识和实践的失误而永远敌视它。实际上,文学中的理想主义是一种可贵的精神元素,它是作家应有的一种社会情怀,其中既有对未来的坚执,也有对现实的不满足;既有对生活的关爱,也有对社会的忧患,它的目标是为了使生活更美好,它永远是文学不能缺少的精气和血脉。但可惜近年来的文学却缺少这种精气和血脉,凡是留心这方面创作的人,都不难感到很多作品都缺少一种引导人的灵魂积极向上的精神力量,一种令人不由自主地要往上走的情感热能。因此,对理想主义精神的呼唤就不是多余的。
  在文学创作中,作家的理想总是植根于现实的,它既是对现实的正视,也是对未来的张望,因此作家要表达理想主义,就必须正视现实,关注社会的命运,更关注人的命运,如实写出人与社会存在的本真状态。这是非常重要的,当代文学史上之所以出现过虚假的理想主义,就是因为作家对现实不够尊重,只是企望用空泛的热情去煽惑读者。然而仅仅关注现实还不够,还更要注重对社会和人生的引导,要时时高擎着那盏引导国民精神前途的“灯火”。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设法写出社会和人生的正面力量,给人以向上的精神鼓动。即使是写丑写恶,写腐朽写黑暗,也应转换为对正面价值的肯定。只有这样,读者才能在作品所展示的苍茫的生活原野上始终看得见前方那盏不灭的“灯火”。但是,近些年来有些作品却没有做到这一点。读者在这里看不到人对未来合理存在的张望,也看不到指向未来的热情。
  同时还要意识到,在呼唤文学创作中的理想主义精神时,如果作家只是泛泛地一般化地表达对未来的张望是远远不够的,因为理想主义既有恒久性也有当下性,它既包括着对人类生活中的善与美这些普泛东西的永恒呼唤,更包括随着生活的发展变化而出现的新的社会期待,恰恰是这一点构成了理想主义的全新内容。在文学发展的不同时期,理想主义的具体内容都是各不相同的。在新世纪初创作文学作品,就要写出理想主义的与时俱进的新蕴涵,为理想主义注入新因素。有的作品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周大新的近作《湖光山色》就是如此。它写出了当代生活的巨大变迁,传递出大量的当代信息,表达了对中国深层结构蜕变的强烈呼唤,“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对乡村变革发自内心的渴望和期待”(孟繁华语)。但是绝大多数作品却并非如此,它们也在表达着某种理想,但由于这种理想缺少全新的当代内容,只停留在表层的一般性的内容上,因此这种理想主义仍然缺少感召力。同时也要意识到,即使是对明天的张望也存在着差别,究竟是仅仅写出作家对明天的张望,还是仅仅写出作品中的人对明天的张望?如果是前者,很容易滑向单纯的启蒙主义甚至是贵族主义;如果是后者,也可能滑向狭隘的世俗主义。这里必须有一个权衡和抉择,使作品中的理想主义既代表社会行进的正确方向,又源于民众的心灵世界。单纯地呼唤民间立场与单纯地固守作家启蒙者的立场都是片面的。
  理想是世俗的天敌。不论是哪种理想,事实上都是对世俗的反抗,也是对平庸乃至庸俗的拒绝。当下文学所呼唤的理想主义,也毫无例外地是对世俗观念的反抗,是对平庸化的社会心态和庸俗化的社会趣味的拒绝。正因如此,理想主义才总能给人以奋发向上的力量。不能不承认,近些年来随着人们对此前所信奉的价值观念的抛弃和对理想社会信念的破灭,很多人否定价值,什么都不相信,认为活着就是一切,此外什么都没有。这种源自“后现代”的新的世俗观念与中国社会所固有的各种庸俗观念汇流在一起,在生活的山路上冲出了一条深长的精神沟壑,严重地阻碍着社会的发展和民族的进步。当下文学所要表现的理想主义就应反抗这种世俗化和庸俗化的文化现象,给人以激励。尽管有的作品在这方面进行了努力并取得了成绩,但更多的作品却令人遗憾。有的作品只想满足世俗化的阅读需要,依靠编织荒诞不经的离奇故事刺激读者,把本来严肃的历史庸俗化;更有大量的作品故意追求性刺激,不厌其详地展览男女之间的性行为,甚至达到了放肆的程度,已经成了文学创作的一种新时尚,这实在令人痛惜。绝大多数读者对于这种泛滥的性描写并不欣赏,他们更渴望在作品中看到生活的热情和人生的力量。
  正因为理想主义拒绝世俗化和庸俗化,所以它总与激情相伴生,在文学中理想主义与激情也永远是一对孪生兄弟。当下文学在表现理想主义精神时,有必要呼唤激情。从客观效果上说,激情不仅可以祛除平庸,而且更可以抗拒冷漠,给人以奋然兴起的冲动。本来,我们的文学曾经并不缺乏激情,但从以“情感的零度介入”为时尚的创作思潮兴起后,冷漠就成了文坛上的一种时髦,激情却成了被嘲笑的对象。如果有谁的作品还在燃烧着激情的血液,就会被视为过时了的“堂·吉诃德”,因此那些缺乏主见专以跟风为“行为艺术”的作家,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着激情,其结果是使整个文坛长期笼罩在一片清冷和淡漠之中。在数量极多的作品中,冷漠几乎成了普遍现象,有的作家甚至极力追求冷漠。实际上激情不是可笑的东西,它“是历史前进的动力。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倘若人人都‘除净火气’”,这“是可怕的”(曹文轩语)。在进一步繁荣文学创作时,作家有必要重新表现激情,在社会的矛盾冲突中,在人与命运的抗争中,在人的灵魂搏斗中,写出那种正义的向上的冲击人的心灵的激情。甚至可以以此为依托,通过对具体生活、人物心绪和环境的生动再现创造出诗情,重新唤回这种在文学作品中被放逐多年的艺术美,给人以陶冶。
  
  二、当下文学缺少诗意
  
  在当下的文学创作中,另一不容忽视的问题是缺少诗意,绝大多数作家都在有意地放逐着文学自身固有的诗意。在阅读近年来出现的文学作品时,你会发现,不仅小说、散文、戏剧中没有诗,即使是诗歌中也没有诗。作家和诗人们或者满足于平静地叙说事实,或者满足于貌似深沉地探究世间哲理,或者满足于极为浅白地惩恶扬善,而对文学之所以成为艺术的关键因素即韵味重视不够,对千百年来中外作家极力追求和无数读者极力渴求的“韵外之致”弃之不顾,对文学创作和欣赏中始终被奉为至境的“悠远”和“气韵”避之唯恐不及。这是令人失望的事实!
  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并非在于当今作家普遍丧失了创造诗意的才秉,当然也不在于他们实践能力的匮乏,而在于对现时代文学的合理存在状态理解上的失误。这种失误的理解大体表现为,或者认为诗意是农业文明的产物,随着现代工业文明的降临,它已成为过时的美学形态;或者认为商业社会和消费文化消解了生活中的诗意,生活在这一时代的人已不再需要诗意;或者认为科技本身就排斥诗意。基于上述理解,某些理论家在不断地阐发着,很多作家在热烈地响应着,彼此呼应的结果,是将诗意从文学的王国中放逐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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