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故乡情结

作者:苗欣雨




  迟子建的小说创作,无论是对其故乡迷人的自然风光和独特人文风俗画卷的描述,还是对生活于黑水白山间生命个体的关注,抑或是对童年时光的追忆,都表现出一种悲悯和追忆怀恋的情绪,这种情绪的实质就是一种故乡情结。为了表达对故乡的怀恋,她用充满爱的笔触诠释了对世象的认识。迟子建的创作使我们置身于当下物欲横流、冷漠浮华、人性异化的情形下,仍然能保持一种平静、一颗感恩的心,体悟到人生的真谛并找到人生的精神归宿。在迟子建浓得无以化解的乡恋情结中,我们也看到了她对重建社会伦理道德和社会秩序的渴望和努力。因此,关注迟子建小说故乡情结,能使我们更好地理解迟子建的作品,对其做出更深层次、更有意义的解读。
  
  一、故乡之爱
  
  在漫长的中国农业文明发展进程中,人们聚族而居,相依相帮,和睦相处,形成了一种古老和谐的人际关系。而在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因商品及其生产关系的介入而变得日趋冷漠自私与功利化的情况下,农耕社会人们彼此那种其乐融融的关系就显得尤为珍贵。作为黑土地上成长起来的作家,迟子建深深地感受到农村人与人之间那种纯朴、真诚的情谊。在迟子建创作的小说中,她怀着一颗敏感而洁净的心灵。走进冰雪覆盖的北国乡村,痴迷地发掘着农民之间那种真诚的情谊和他们身上美好的人性。迟子建的故乡情结是通过乡土礼赞来表现的,她用温情的笔触去表现乡土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关系,传达了自己对故土的怀恋和重构社会伦理的美好愿望。
  这种现象在迟子建的小说中首先表现为乡村社会的人性美。
  迟子建的小说创作非常注重人文表达。体现人伦价值,表现人性的光辉。她描写东北民众的朴素善良,他们心灵的美好真纯,深蕴着作者对故乡风物人情的眷恋。《逝川》中作者从阿甲渔村在每年的九月底十月初捕泪鱼的美丽风俗开始写起,表现了村民的善良正直。每年的九月底十月初捕泪鱼是阿甲村人的重要活动,这一天如果哪一家没有捕泪鱼或者没捕到泪鱼,那么这一家人在后来的日子里可能会遭到不幸。年迈的独身农妇吉喜为了给人接生误了捕鱼。当她在失望中收网准备回家时却见自己的木盆内有许多泪鱼在跳跃,令她惊喜万分,原来在她为他人做出牺牲时,别人也在关心着她。小说表现了广大东北底层民众互相体恤、互相安慰的善良本性,营造了一片温馨的情感天地,也构筑了作者内心的一种理想世界。
  《亲亲土豆》写了一对贫贱夫妻相濡以沫生离死别的动人故事。《亲亲土豆》写到了爱情,但其描写重心不在爱情,而在于展示在仁厚精神之中生成的人情美和人性美。
  另外,像《清水洗尘》中,天灶的父亲对蛇寡妇的诚心帮助,《日落碗窑》中关和全一家人对王张罗夫妇的关心照顾以及王嘘嘘的古道热肠,《白银那》中对恶的宽容,《雾月牛栏》中爱的忏悔,《花瓣饭》中对苦难的超越等等,人性在苦难中越发显出善良的可贵,这些人正是凭着这种纯朴、善良的精神互相扶持着渡过难关,共同走向未来。
  其二是对弱势群体的关怀。迟子建一直温情脉脉地关注着故土的一切,把她的乡恋情结浸润在每个细节之中,对弱势群体的关注,构成了她故乡情结的重要内容。
  对弱势群体的真切关注。使迟子建小说满蕴着悲天悯人的伤怀之美。迟子建小说中的主人公多是生活在底层的普普通通的民众,他们中有女性,有老人、儿童,有农民及打工者,也有其他职业的成员,他们处在现实生活的边缘地带。是现代生活中的弱势群体。迟子建力图展示出他们作为社会边缘化的艰辛人生、古朴厚道的秉性,在看似平淡而不经意的叙述中,既流露出忧伤的生的挣扎,也弥漫着苦难中的温情。
  农民是迟子建关注的重要的弱势群体。迟子建的视线一直是投向故乡的,因此农民的生存状况也是迟子建近期小说的重要题材。透过迟子建的小说,可以看到这些农民的生活大都比较简单、困苦,他们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经常要面对各种不期而遇的天灾人祸。他们祖祖辈辈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朴素生活,他们以自己的孱弱的肩膀背负着生命的重负。当他们中的一部分人随着改革开放的大潮,来到城市中想通过打工的形式来改变自己命运,现代文明的入侵又给他们带来新的伤痛,传统的乡土文化观念受到都市文明的挑战,他们在文明的夹缝中艰难生存。《踏着月光的行板》就是其中一例。小说中林秀珊、王锐夫妇初中毕业回家务农,他们本是生活在下三营子村衣食无忧自足康乐的农民,可是收成却一年不如一年,只好进城打工。在城里他们吃剩饭菜,干最脏最累的活,工资低廉还常常被无端克扣,安全缺乏保障,时时处处小心翼翼还免不了遭人白眼和猜忌。夫妇二人为了节约开支,他们分别住在集体宿舍,为了能见一次面,王锐需要花上半天的时间乘车去林秀珊处,用“贿赂”的方式把林秀珊的舍友们安排去看电影,然后履行他们夫妻的义务,甚或花十五元钱租一间地下室来甜蜜地相聚。当林秀珊听说王锐打工单位老总的狗都有自己的卧室,而他们却连一个做爱的地方都没有时,他们感到深深的忧伤。他们甚至因为没有现代化的通信工具,在一天中两人分别坐上了去对方住处的火车,发现后又各自返回,最终错过了一月仅有的一次相会。在文明的夹缝中体味着生活的荒谬和生存的边缘感,这便是迟子建在小说中所揭示的普通民工的生存境况。迟子建作为一名女性作家,深知女性在男权中心社会的地位与困境。封闭、凝滞、愚昧、落后的文化形态和传统文化的劣根性对女性生存构成了巨大苦难,她的作品中写出了女性在男性权威之外的边缘地带受到这一霸权话语排斥的尴尬局面。因此女性也成为迟子建关注的弱势群体的一部分。
  迟子建笔下的女性命运是令人忧伤的,她们处处受制于男性的权威,她们的不幸命运往往都跟男性联系在一起,或者说是男性造成的。《岸上的美奴》中美奴是得不到家庭温暖的少女,她被父亲遗弃,她被迫在愚昧中杀死疯癫的母亲。《逝川》中的老吉喜,人美手巧,她总想用她辛勤的劳动去创造美好的生活,但她这种想法却酿成了她一生的悲剧:没有男人肯娶一个能女人。吉喜的悲剧源自男权社会的潜规则。《回溯七侠镇》中的秀水追求理想的爱情,在逃婚路上与南一见钟情,后来却阴差阳错地委身于北,当她识破了北的虚伪后毅然为爱情理想殉身。《秧歌》是红颜女子痴情的绝唱。小梳妆是一个一出场扭秧歌就会万人空巷的艺高人美的美女,所有见过与没见过她的人都会被她深深地迷恋,甚至于有的人因看她扭秧歌入了迷连脚趾头被冻掉了都浑然不知,但她最终还是被付子玉蹂躏、抛弃。正如小说中人物粳米所思索的那样:“她觉得自己的女儿(指女萝)跟一条船似的,被王二刀操纵了,用它就跟着风里雨里去,而不用时,就任它孤零零地漂泊着。”这不仅是小梳妆一个人的悲剧命运,也是那个时代大部分女性的境遇。《北国一片苍茫》中,芦花的母亲倍受非人性虐待与折磨,最后母亲被父亲一把火烧死,更是让人对偏僻封闭的边地底层妇女的命运感到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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