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繁华落尽重话五味文学

作者:郭素平




  在中国小说学会年会上,作家雪漠先生简洁而深刻的关于写作要义的演讲及其精神立场的坚守在这样一个欲望化的时代和语境中使人们短暂地关注了一下搁浅已久的灵魂。台下江冰教授的一声叫板使精神的丰富性和精神的纯粹性在两个维度上的延伸开始对接,但由于时间的关系意犹未尽。再加上笔者近期对具有宗教情结的作家的特别关注,于是我们三人即兴地进行了一次对话。期待着能在这样丰富的现实处境中对文学有一个更加圆融的认识。
  
  一、文学与体制
  
  郭:这是一个多元的时代,也是一个对话的时代,大家虽然各有坚持,但也需要理解和沟通,在相互的参照中,我们才能知道自己的坚持有多少真理性的成分。我们不能否认类型研究的价值。但有时也不得不承认,简单归类也会阻隔人们的认识,使事物无限丰富的个性不能延展。宗教情结,几个简单的符码很可能就把雪漠创作观念中所应有的光芒给遮蔽了。当今关于宗教信仰问题,业已成为我们不能回避的一个话题,同时它也存在着一些这样那样的问题。在民间,尽管信教的人越来越多,但教会中很多人都是功利主义的。在主流话语里,我们也在提倡诚信,细究起来,这也是个有些信仰意味的问题。在精英界,对信仰问题的反响也没有多么热烈,人们感受神圣性的能力确实令人堪忧。不是接触到信仰就让人们信教,只是希望人们对神圣的东西能够有敬畏和景仰之心。每一种真理性的精神因素在我们的心灵中都应该留下印记,互相制衡,有度的融合和把握。人性才能完满,进而写作也才能完满。
  江(中国小说学会秘书长、广东商学院人文与传播学院教授):我对雪漠也比较感兴趣,他演讲完我还提了一些问题。在江西,我搞过赣文化热,我当时是所谓的三剑客之一。那时我接触到佛教,有些亲身感受,所以那天对雪漠讲的故事很感兴趣。
  郭:而且雪漠跟我讲他是超越宗教的。
  江:这很难得。20世纪80年代我写过一组很有影响的文章。是关于批判知识分子的,最后反思到自己。我在大学学问做得比较顺利。破格提升为教授,但是成为功利没有热爱就觉得没意思了。后来到了文联,当杂志主编,环境比大学要复杂。那时为了防止人才流动,正高职称是不能离开本地的。但我追求自由,于是我就辞职了。后来到了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地方,从头做起,当然会有很多人生波澜,一言难尽,这和在大学里的稳定是不能相比的。那时我深刻感觉到体制内外的差异,那是平原和地沟,船上和海里。由此我对人生的认识更加深刻,对文人的认识也更加深刻。
  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文联专业作家):我的父母是农民,我跑遍了那片土地,我对他们太了解了。在我的家乡我是家喻户晓的,我的小说拍过电视,老百姓很喜欢我的书,书卖得也非常好。我时时刻刻想走出体制,至今,我仍把妻子的户口留在农村,还保留了几亩地,为了自由,我可能会随时辞职,回家种地。所以,如果想让我放弃自己的某种精神和信仰,去迎合一种东西,我是不愿意的。我决不会让自由受到任何的束缚和损伤。为了活的理由,我可以放弃活的过程。所以我的写作很自由,那是纯粹从生命中流淌出来的。
  
  二、文学与宗教
  
  郭:雪漠,你对宗教是怎么理解的?
  雪:关于宗教,我是超越宗教的。我不能说是宗教信徒,只能说是个宗教的学者和行者。我发现这个世界上公开的宗教,它们最终的最高的意义都是一样的,就是自由,而不是别的。
  江:不是爱?
  雪:爱也是,自由是最大的爱。比如印度教最后达到的梵我合一:基督教最高的境界是和上帝合二为一;而藏传佛教较高的境界是心气自在,肉体和精神有一种大自在。有一个和释迦牟尼同时代的人,是蓍那教的祖师,叫尼乾子,他经过十多年的苦修。成就的标志就是对一切了无牵挂。
  江:超越世俗。
  雪:对,超越世俗。所以说宗教追求的结果就是一种绝对的自由。有人认为宗教是一种束缚,错了,那是一种制度化的宗教。真正的信仰是无条件的,只是对某种精神的敬畏和向往,那种信仰本身就是目的,这就是我的宗教观。比如佛教中有很多戒律,但当这个世界对你的诱惑消失之后,戒律就不存在了。表面看来戒律是限制你的自由。事实上它只是不想让外界的东西影响你的自由,真正的自由不是肉体的自由,而是心灵的自由。
  江:藏传佛教的戒律是比较多的。
  雪:戒律是为了将来不戒。
  江:哦,是这样讲。但是你自己去修炼的时候也应受到这种戒律的规范。
  雪:我很严格地遵守过戒律,当有一天我明白的时候,心里的光明焕发出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超越了戒律。比如有一条戒律是不要和一些作恶的人如屠夫经常来往,因为他可能会污染你的心灵。我想这个戒律我应该遵守,但是后来我“明白”之后,我发现屠夫也罢什么也罢,他们已经没办法污染我的心灵,相反我可能会影响他们。这时,我就超越了那条戒律。
  江:雪漠,你是不是认为文学有布道的作用?
  雪:不能这样说。文学一旦承担“布道”的义务,它也该死亡了。任何真理一旦制度化,那就不是真理了。我的小说丝毫没有“布道”的味道。
  江:我觉得这种布道作用在文学还是有的。另外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如果去干一件事。是不能成事的。
  雪:雷达老师问过我这个问题。他问我“事在人为”和“顺其自然”哪个对?我说事在人为之后,顺其自然。以出世的心,作人世的事。其实在现实中我做什么都可以成功,我经商也很成功。我和别人不一样的就是,我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从来不执著,我觉得我该做的做完之后,一切顺其自然。成,哈哈一笑,败,哈哈一笑,这些结果根本影响不了我的心。
  江:对,我理解,但我觉得这在常人是很难达到的,只要是想在事业上成功的人,都是相当执著的。
  郭:雪漠讲的可能是对结果不执著。
  雪:对我而言做的过程就是目的。
  江:这个比较像文学艺术,但是在实际中不是这样的。
  雪:其实无论你对结果如何的执著,成功不成功与你的心态毫无关系,因为好多东西不是你执著追求就能得来的。我就是在放下文学的刹那间开悟了。之后,我再不追求结果,却写出来很多好东西。我的《大漠祭》、《猎原》都是它们自己从心里流出来的。
  郭:你的宗教精神事实上已经渗透进了你的创作状态中。
  
  三、文学与历史
  
  郭:雪漠在大会发言中还谈到历史和自己的英雄观。
  江:这个观点我比较感兴趣,就是谁在创造历史,谁是历史的英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血酬定律。我认为历史不是温和前进的,历史的推动是需要铁腕的,像马克思所说它要依靠战争,这是不可避免的。
  雪:但这个历史推动到什么地方了?
  郭:动是动了,是往前动了,还是往后动了?
  江:是进是退,这很难说,但这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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