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从现代性、现实、现场看当代底层人物的生存命运

作者:李永乐 陈琰玺




  国内电影艺术正在面临这样的事实,一方面一批曾经优秀的国内电影人纷纷抛弃电影的艺术性、思想性向市场和票房投降,另一方面艺术性和思想性很强的影片又逐渐被观众挤出自己的眼球。在电影人和观众的双重抛弃之下,艺术电影的命运可想而知。“第六代新锐导演”贾璋柯一样要面对国内票房的冷酷无情,一部《三峡好人》在尤其不爱看艺术片的长沙人和其他国人面前遭遇了“滑铁卢”。在长沙原华纳影院两天票房仅950元,王府井一天只有500多元。有趣的是同期开播由张艺谋执导的影片《满城尽带黄金甲》仅仅在长沙票房就超过300万,有意思的是进军国际电影市场的黄金甲默默无闻,而在国内不被市场看好的贾璋柯却凭借此片先后获得2006年第63届威尼斯国际电影“金狮奖”,首届亚洲电影大奖中的“最佳导演奖”。一个是有心栽花花不开,一个是墙里开花墙外香。
  如此戏剧性的结果引人思索,为什么张艺谋的“乳房大餐”、“黄色盛宴”不被外国评论家看重,贾璋柯的沉闷缓慢、自然简单却获得荣誉呢?有人说《三峡好人》露了中国人的丑,迎合了国外评论家审丑的阴暗心理,所以才得奖。这种说法和张艺谋当年执导的影片《红高粱》在国外获“金熊奖”之后受到的批评如出一辙,反映出来的都是一种虚弱而且保守的自尊。其实并非如此,《三峡好人》展现给所有观众的除了真实、艺术与思想之外,还有更多对现实的反思和深层次的人文关怀。
  要真正理解《三峡好人》这部片子,真正咀嚼影片对现实的反思,真正捕获电影背后深层次的人文关怀,可以从这几个方面——现代性、现实、现场去着眼。这样能更好的摄其魂,领其神、解其意。
  电影讲述了黄河壶口附近的挖煤人韩三明,为了看望16年前被公安从自己身边解救出去的妻女,从山西汾阳来到古老的奉节城。他并不知道举世闻名的三峡工程已经轰轰烈烈展开,妻子16年前留下的地址早已淹没江心。女护士沈红从太原来到奉节,寻找“人间蒸发”接近两年的丈夫,她也遭遇了三峡工程的尴尬,她以一段双人舞的形式凄美地结束了与被富婆“包养”的丈夫之间的法定婚姻关系。电影向观众展现了两个素不相识、也不曾谋面的山西人各自在三峡找人的经历,暗示了众多下层人物坎坷的命运历程。
  整个影片真正体现的是对现代社会底层人物的关怀,对中国底层民众生存命运的现实叙述,不是纯粹的艺术虚构,而是纪录片似的现场展现。当中华文明在前进、中国社会在跨越、中国人民正在翘首仰望的时候,一群被远远落在后面的底层人们遭遇了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就是《三峡好人》。一个为了艺术和思想的导演遭遇了当年热火朝天的三峡工程,这个导演就是贾璋柯。于是三峡找人的序幕拉开了。
  片子以自然、平实、简单、缓慢、稳健和超现实的手法,向世人展现了当代中国底层人物的生存状态、精神面貌、身体素质、地域性格和想像力。这种叙述方式是该片的最大特色、也是该片的一个弱点。没有复杂缠绕的叙事线索、没有戏剧性极强的故事情节、没有尖锐的矛盾冲突、没有催人泪下的场面、没有吸引眼球的情爱,几乎就是把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两个故事收集在影片之中,甚至还不如中央台《焦点访谈》、《讲述》等栏目的节目做得吸引人,让人禁不住怀疑贾璋柯的想像力和艺术修养。这也许是该片失去国内票房的主要原因,但又确确实实是获得国外艺术认可的最好理由。因为没有一部艺术片,在失去这些重要的艺术元素之后能够成功展现其思想,《三峡好人》却做到了。它就像一个没有心机的孩子,向世人讲述了现代社会底层民众的生存境遇。它以隐藏现代的方式来反映现代性,以现实为题讲述另一面的现实,以类纪录片的现场感来追求真实,尽管不很完美,却耐人寻味。
  
  欲露却藏的现代性
  
  如果不对整个影片做宏观考察,很难把这个找人的故事和主人公找人的经历,以及剧中人物的命运与现代性联系起来,因为影片中几乎没有刻意显示现代性的镜头,很多地方都是轻描淡写。轻描淡写并不是要脱离现代,有意去营造被现代生活边缘化的生存群体,刻意表现现代社会对底层人们的远离。这恰恰是影片表现手法的高明之处——于有声处无声,于无声处更有声。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科学、技术、文化、物质等领域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社会竞争加剧,社会阶层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现代中国社会出现了多层级分离与阶层断裂,最底层人们自然处于竞争的劣势。底层人们的生存状况如何呢?他们的未来在哪里?这既是国家关注的焦点,又被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知识分子视为己任。对底层人们的关怀,理所当然成为整个影片要表现的灵魂。正如贾璋柯所言,他的电影延续了对生活在社会底层人们的关怀。现代社会如此广阔,底层人们散布各地,知识分子该把目光投向哪里呢?此时,个人的想像力和政府的想像力在长江三峡交汇了。贾璋柯把自己的想像力托付给了三峡工程,一个最具有时代特征和中国特色,一个最能显示现代性威力的地方。他把目光投向了库区人们,一个被长江天险自然阻隔的人群,一个在现代生活边缘却被现代性的巨大力量推向风口浪尖的底层群体。影片没有虚构故事的时代背景和制造生活场境,政府是导演,库区人是演员,镜头是记录者,于是影片与现代性具有了无法割舍的血肉联系。一个真实强大的现代社会在影片中作为背景浮现。
  然而,作为背景的现代性在影片中却是隐藏的、含而不露的。观众在影片中找不到大块现代性的特征,甚至会怀疑从这个视角看影片的合理性。是不是强加给影片的?不是的!贾璋柯面对上海媒体时说,中国内地影片没有年代,没有真实生活的背景,电影只有娱乐而没有思想。给观众一个真实的年代,还观众一个真实场境,赋予电影思想,这正是贾璋柯所追求的,也是《三峡好人》展现出来的。其实影片表现现代性的意图很明确,但是手法却非常隐蔽,除非仔细追究才看出其中的蛛丝马迹。首先,影片没有调转镜头去聚焦三峡之外的任何一个富有现代性的地方,没有采用对比的手法来讲述库区生活与发达城市生活的差距。整个影片的镜头始终对准库区,而且从头到尾镜头语言相当单调、缓慢、甚至沉闷,给观众一种时空凝滞的错觉,极易让人在影片的叙述中缺失现代感。其次,影片中没有用现代生活气息很强、现代味浓郁的形象派演员。而是起用生活在拍摄现场的库区人,他们的衣、食、住几乎不具有现代感,犹如凝固在古典油画中的静物,这也是让观众容易缺失现代感的一个因素。这些因素造成了影片对现代性的隐蔽。
  但是,影片又明确地向观众展示了现代性。在整个影片中有三个地方非常突出地表现了这一点:(1)影片中始终出现在眼前的那些残垣断壁。不是战火、没有天灾,却有如此众多的废墟,这些废墟从直观上给人残缺、破败、伤感、震撼。观众非常容易在这些废墟面前忘却现代性而陷入一种别离的伤感之中,此时需要提醒观众的是,影片并不是要带你陷入另一类情感。而是要观众看到和思考现代性的伟大威力。这不是一次破坏,而是一个新的建设。底层人们不是走投无路,而是另有安排。废墟显示的不是悲哀,而是现代政府的魄力和现代性巨大威力的完美结合。没有这两者或者两者缺一,库区废墟都不可能在和平和没有天灾的情况下产生,库区的底层人们仍将会生活在原来的轨迹之中。(2)跨江大桥。“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这是一代伟人毛泽东的梦想。这个梦想伟人没有实现,却在现在成为现实,这无疑是影片要向观众展现的一个现代性元素。巨额费用、优美的造型、绚丽的霓虹灯,没有现代社会的支撑只能是梦想。(3)定向爆破。麻幺妹和三明在破楼中相会的时候,镜头远处有一座大楼委顿于地。这是威力巨大、技术要求相当高的定向爆破,一个真正只是在现代社会才有的技术。虽然只是短短几秒钟,却彰显了现代性也暗示了观众那些扛着铁锤拆房子的农民工已经远远落后了,他们的生存手段和生存方式已经面临冲击。
  

[2]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