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守望诗意人生

作者:曾 斌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龙迪勇是一位颇有成就的青年学者。近年来,他所从事的叙事哲学研究以及空间叙事学研究,都以其理论的厚重感和独创性,赢得了学界的承认。让一般人想不到的是,龙迪勇还写得一手好散文,手头这本《寻找诗意》(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即是明证。看来,就像这本散文集的“自序”所揭示的,龙迪勇其实是生活“在创作与学术之间”:他的创作为其学术研究提供了灵感和活力;他的学术研究则为其创作提供了思想和理趣。这本散文集中那些富有诗意、饱含哲理的篇章,读之令人如临悬瀑,让我们蓦然发现平淡、苍白的生活中居然还有那么多美好的、富有诗意的东西。是啊,诗意其实从来都是无处不在的,我们之所以会觉得生活平淡和苍白,是因为我们心灵的泉眼中已没有了源头活水,是因为世俗生活已蒙蔽了我们发现诗意的眼睛。
  诗意,听上去有些玄妙,但又是如此的重要:没有诗意的心灵,无异于一口枯井;没有诗意的生活,是平庸而又没有价值的。诗意,是人们对生活意义的察觉和追问;诗意,是人们对生命最直接的领会;诗意,是“怀着一种乡愁的冲动到处去寻找家园”;诗意,让我们在忘忧和愉悦中,一揽天地万象。
  德国浪漫主义先驱诗人荷尔德林追求的理想生存状态就是:“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诗人肯定没有料到的是:在21世纪的中国,房产商人也整日里高喊着“诗意栖居”——流行的东西总是让人感觉有些变味!读了龙迪勇的散文集《寻找诗意》,才让我们感觉到还有一部人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践履着荷尔德林关于生命的终极理想。在这本通篇散发着诗性智慧的散文集中,“爱情的脚步”、“生活的思绪”、“无奈的寻找”、“文化的乡愁”、“文学的感悟”、“听乐的心情”、“读书的风景”等七个部分,呈现出了作者对诗意人生的追寻之旅。作者富有才华,浓于情思,执著于对理想人格的追求,沉醉于对精神家园的寻觅,把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淋漓尽致地展示了出来。展读这本散文集,我们就像是走进了一座由文字构成的宝山,可谓方寸之内,缪斯有约;咫尺之间,风光无限。
  对于真诚情感和人类精神家园的追求是《寻找诗意》的灵魂所在。该散文集展示了作者从对外在自由的寻找到对内在无形的人类精神家园的追求的轨迹,其中还暗含着作为一般意义上的人和作为学者的人追求诗意生活的两个层面。应该说,对理想的执著和对美好精神家园的向往,是龙迪勇散文形成这种追求精神的主要原因。
  在散文集中,作者袒露了自己作为普通人对情感的看法与追寻:“爱情毕竟是美丽的,是生活与爱情永恒的主题。山一程,水一程,为了寻找纯真的情爱,人们从未停止过自己寻寻觅觅的脚步。”甚至,作者对自己早年追寻的一段恋情也毫不隐瞒,如《停滞的情侣表》、《中转站》两篇,就有一种与往事干杯的味道。无疑,这种对于自己情感历程的勇敢表露大有卢梭遗风。现代社会嘈杂喧嚣得很,要保持一种良好的生活态度的确很难,每个人都在匆匆忙忙地往前赶,追求着房子车子等一切可以成为所谓的人上人的东西,却往往失落了生命中最可宝贵的亲情、爱情和友情,这实在是一件憾事。其实,正是因为有了爱情、友情这种普遍而深沉的情感,我们才会有美好的、充满诗意的精神家园。
  诗意带着崇高与美的特质,带着极大的象征与隐喻,召唤着人的精神解放。隐喻(metaphor)是修辞学中较常见的辞格。索绪尔认为,语言就像是人类其它符号一样,具有双重性质即选择和组合。与选择相关的是相似性,它暗含某种替换的可能,选择过程产生隐喻,因为隐喻的基础便是某种根植于相似性的替换。句子中的每一个成分与它背后隐藏的成分关系构成了丰富的暗示和联想。在作者眼中,校园富有诗意而且是有着永恒魅力的隐喻:“那是让人永远年轻的地方,那是让人远离浅薄的地方。真希望做一个文化香客,在校园里永远漫步下去。”作为学者,作者思考着自己,也思考着人类的命运。在《走出价值迷失的沼泽》一文中,作者写道:“一位作家,首先应该是一个人类灵魂的救赎者。”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不断在散文中思索人生,追寻自由;当然,这种“思索”和“追寻”是充满诗意的,所以作者把这本充满理趣的散文集命名为“寻找诗意”。作者在这本散文集的“自序”《在创作与学术之间》中这样写道:“像很多人一样,我也在很小的时候就做着文学之梦,而且一梦就二十几年,至今也没有完全醒来。”在这个浮华而平庸的世界里,要坚持这样一份操守、秉持这样一份追寻,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作为一个当代知识分子,作者不仅在努力寻觅,而且力图向世人提供答案,以期尽一份知识分子的责任。是啊,在当今这样一个浮华而又平庸的时代,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乃至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生存意义究竟在哪里呢?也许,正如作者所云:“意义在寻找的旅途中”。
  充满诗意的精神家园是人类的最终归宿。散文集的第四辑到第七辑,作者以一个学者的身份寻找人类更深层次的家园。“文化的乡愁”、“文学的感悟”、“听乐的心情”、“读书的风景”等等,都无一例外地表明了作者追寻充满诗意的精神家园的脚步。在追寻的路上,作者似乎并不孤独。在《音乐是一种生命》一文中,作者这样写道:“作曲家把自己的爱与恨、痛苦与欢乐、理想与追求全都写进了乐谱,于是,他的生命在旋律中得到了延伸。”作者和作曲家似乎有一种知己般的灵犀,惺惺相惜。记得18世纪德国浪漫主义诗人诺瓦利斯曾经这样说过:“哲学原本就是怀着乡愁的冲动到处去寻找家园。”这里的家园显然指的是精神的家园、内心的家园。除此之外,哲学家谢林也曾经写过一篇类似的叫做《精神漂泊记》的文章。由此可以看出,作者与大师们的精神是一脉相承,有着共同的价值取向的。
  依我看来,作者实际上是秉承了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的精神情操。我们知道,玄学的形成是魏晋士人在失去人生家园的痛苦与烦闷中走向自我意识的觉醒,在寻回迷失了的生命本真世界的同时,力图重建人生家园的结果。于是,讲求超尘脱俗的风度神貌成了一代美的理想,其精神本源乃是老庄哲学中的“真”和“自然”。这种崇尚“真”和“自然”的精神,在那个时代表现出了一种自由解放的气象,也表现为一种对人生诗意化的追求:神采俊逸、率真适意、享受自我。这种精神格调,形成了一种新的审美风尚和人生理想,对中国士人精神和社会文化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海德格尔认为,人们应该最终实现开放式超越性的生存:诗意的栖居,抵达自由本真的生命存在。海氏哲学与魏晋玄学具有诸多的内在一致性,形成了诗意生存观和魏晋人格在生存层面理解上观念的暗合,对解决现代人的异化症结和摆脱空虚的生存体验并找到生存的重心,提供了重要的、有价值的启示。
  “自然”是诗意人生天然的栖居地。但是,从工业文明开始,“自然”就被人类日渐破坏,这一点早就为英国“湖畔派诗人”所诅咒。而今,越来越多的人已经认识到自然的可贵与可爱,美学界目前正在讨论的生态美学,就是试图为困境中的人类寻找一条自由的出路。这其实也是一种“无奈的寻找”。龙迪勇在文集中专门用了一辑来讨论“寻找”的问题。在第三辑“无奈的寻找”中,收录了《寻找诗意》、《寻找宁静》、《寻找永恒》、《寻找逝去的时光》、《寻找自己》、《寻找意义》、《寻找“黄金坛”》等文章。可以说,“寻找”也是这本散文集的关键词。不久前,国内有城市竟提出到2020年“人人有车”的计划,一个城市怎能消化如此大规模的汽车?这无疑是对人们生存空间严重挤压和对诗意生活的极端挑战。古老的宁静与曾经的自我,都是一代代知识分子极力寻找的目标。半个世纪前,贝克特就在《等待戈多》里暗示过:整个人类都在期待中挣扎,生命因等待而虚无。米兰·昆德拉因此提出“生活在路上”的命题。等待也好,在路上也罢,是不是暗示着我们:要获得美好的家园你就必须去寻找、去探索?海德格尔说过,人发现诗意的一刹那也就是人与世界相遇的那一刹那。有时候,这种美丽其实就在你的身边,“半幅窗帘暂时隔开了尘世的喧嚣……坐在各类精装简装洋装的书籍中间,灯影摇曳中可以听到一连串‘宁静的声音’自历史的深处泉水般汩汩流出”,“我知道:那种‘宁静的声音’实际上是一种幻象,它们只存在于我的心中”。说到心灵,确实是一语中的——其实,在作者的心里,已经有了寻找的答案。
  守望诗意人生或许就是生活的要义所在。生活的坎坷、世事的喧嚣,让我们在追求中失落了许多永恒的东西;而对于诗意的追寻能让人在“山雨欲来风满楼”时,依然“风雨不动安如山”。如果我们不想让自己的精神干涸如荒漠、心灵枯竭如废井的话,还是让我们像《寻找诗意》的作者那样,以诗意的情怀去感受生命、感悟生活吧!
  
  (作者单位: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