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超越庸常的努力

作者:牛寒婷




  当激情、梦想、追求渐渐远去,当现实中刻板、麻木的生活笼罩了心灵的世界,一不小心,我跌进了《浪和声》的美妙世界。这是一个梦幻世界,唯情、唯性、唯美。沉浸在这世界中,我的感官日渐丰富,我的激情被慢慢点燃,我的梦想缓缓升起,我的欲望蠢蠢欲动。
  习惯了种种媚俗的市场化、娱乐化小说以及充斥小说市场的身体写作和欲望化叙事,再来看《浪和声》,才惊讶地发现,描写两性关系的小说竟能够如此端庄和高雅!
  
  (一)
  
  小说开篇第一句话里有两个词语很好地概括了小说的基调——浪漫和优雅。全书都给人一种形而上的浪漫和优雅,这来自于小说中的爱情。
  《浪和声》里的爱情美丽、高贵,是一种境界,因为它以一种生命的形式存在。作者把浪漫如诗的爱情和激情四射的生命力紧紧结合了起来,把对浪漫爱情的追寻与对人的生命价值和意义的追寻完美结合在了一起。在这里,生命本身的尊严、生命的需求和权力高于一切,并用爱情加以诠释。爱情被赋予了生命意义后,变得浪漫、唯美,不可替代,变得至高无上。爱情不是作为游离于生命之外的情感存在,爱情是生命激情的释放与爆发,是生命绽放的光彩。伴随着“阳光”、“激情”两个词语在小说中的频繁出现,在阅读的过程中,强烈的生命意识、生命感常常带给我一种震撼。
  我很难承认小说是描写两代人对情感的不同选择,那只是存于小说表层的“障眼法”。表面上,古典爱情唯美、典雅、一去不返,不论是独自老去的柳芳,为情跳楼的苏理,还是柳芳和军人一度选择并且差点就变成现实的双双殉情,都让人心生敬意、为之感动;而现代爱情却充满虚妄、善变,无论是鹤兰、色、寒榕所代表的现代人对青春的游戏姿态与欲望化表达,还是如秀对婚姻和家庭的背叛,都同样让人迷茫、困惑。
  而我看到的,却与此不同:小说通过细腻的心理描写,通过人物对生命激情的渴望,把两代人对爱情的追求紧紧融合在一起。在这里,没有古典和现代之分,没有唯美和虚妄之分,有的是对激情和爱情梦想的执着追求。所不同的乃是每个个体所选择的方式的差异。柳芳与军人的殉情(尽管“未遂”)是最为强烈和极端的表达方式,军人的意外死亡和柳芳为之恪守终身更是为这不凡的爱情增添了种种神秘与崇高,为此柳芳穷尽一生去追寻这爱情的奥秘,她对林鹤的拒绝不是缘自保守的矜持,是因为她还未能彻底明白军人的临阵脱逃以及随后的死对于她和他们之间爱情的意义,为此,她思索了一生,困苦了一生,以一生的孤苦作为这爱情的代价。欧阳楚对鹤兰的情感,成熟而内敛,强烈但又克制,他精心地呵护着鹤兰,因为鹤兰就像是他理想中的自己,完成了一些他一生都不能完成的夙愿。苏理的死是因为他对爱情的绝望,他以惨烈的方式向寒榕表明他的爱的尊贵和不可玷污。如秀的背叛,缘于对有如生命激情般爱情的强烈渴望,尽管她付出了最为现实的代价,并遭到残酷的抛弃,但是她执著不悔。鹤兰以一种现代人的方式,追逐着自己的理想与情感,但那并不是表面上的轻浮和虚妄,是一种更深层的对于生命深处声音的尊重,在她那里爱情依旧耀眼夺目。寒榕虽然游戏着自己的青春,表面上疏离了爱情,但在苏理离开人世的瞬间,在她抛开亲情的障碍,不顾一切去探寻父亲和柳芳的爱情时,她以内心最激烈的方式完成了对生命爱情的巡礼。
  如此多爱情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强烈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浪漫得好似飞上了九霄云外,让人心旌摇荡。以至于一想到小说的名字,我就激动不已。“浪和声”是“阿里郎”乐队的即兴演唱,他们其中一人唱起一个旋律,其他的人随着这个旋律相和而歌。那由远及近的哼唱、那流动着生命搏动的多重和声正是对生命爱情的歌颂和追寻。作者正是以种种小说人物对爱情的告白,宣告了他是一个相信爱情、渴求激情与梦想的人。
  
  (二)
  
  欧阳楚是作者着力刻画的人物,也是全书我最喜爱的人物。欧阳楚的魅力不在于传统的道德观上,而在于面对世俗、面对诱惑、面对情感与欲望时他内心不同声音的较量。这是真正来自生命的声音,来自一个真正的“人”的声音,来自生命“自我”与“本我”的无休止战争,更来自生命存在的高贵和尊严。对于世俗的诱惑,对于身体的欲望,他是那样坦诚地面对自己,同时又时时刻刻审视着自己,批判着自己,而他的行为却又充满了理性与克制。透过这个人物,我看到了一个正直、高尚、追求生存境界的现代知识分子面对纷繁的世界,内心的种种挣扎和痛苦。也许有人说欧阳楚有了太多男人不该有的矜持与懦弱,而我却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自我矛盾和种种努力中,看到了真实的人性之光的闪烁。人作为理性的存在,人的行为是需要做出解释的,包括任何行为,这是人所以为人的理由。那么人的思想呢?人的行为可以被理智控制,而思想和意念却总是肆意驰骋、不听摆布。当人与自我的欲望、意念作种种斗争的时候,他才真正成为一个人。面对鹤兰的身体诱惑与灵魂感召般的无限魅力,欧阳楚一次次克制了自我的欲望和爱的冲动,内心世界充满了痛苦与挣扎,“一生都在直着身子,让我扭曲一次吧/一生都在清醒,让我疯狂一次吧/一生都在背叛自己,让我随心所欲一次吧/一生都被选择,让我自己做主一次吧……”这些充满人生困惑、生命尊严和人性闪光的句子深深感染着我。正是在自我克制和理性中,人完成了伟大的存在。通过欧阳楚,我重新构建了自己灵魂的大厦。我爱上了小说中的欧阳楚,就如同爱上另一半自己。
  我不喜欢色。尽管他才华横溢、特立独行,以一种边缘人的姿态散发着男人野性的魅力。色以及他身上绚丽夺目的生命激情,仅仅是一个符号,是作者精神世界中难以实现的一个理想符号。人活着,就必定有梦想,并且是不可实现的梦想,色就是那个梦想的肥皂泡。在梦想中,它可以自由地飞翔;但在现实中,它只能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存在。色的身上具有太多虚幻和理想的色彩,就如同鹤兰对他的爱情一样,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形形色色的“色”们将面对更多令他们尴尬、彷徨甚至动摇的现实,在理想和现实的矛盾之中,色与所有的人一样,逃脱不了人生的苦痛和种种宿命。
  鹤兰对色的爱缘于对“自我”的爱,对理想的爱,对自我实现的执著追求。对鹤兰而言,如果色代表“理想”,那么欧阳楚就是“现实”。在理想和现实中,鹤兰懵懂、徘徊。鹤兰向西部寻找的不是爱情,而是梦想,因此这与色能不能给她完整的爱无关。同样,当在北京经历了生活的现实后,鹤兰同所有在现实中生存的人一样,对实实在在的美好生活有了本能的渴望,这也正是她最后对欧阳楚说出“你才是我的救命稻草”的原因所在。鹤兰对于色和欧阳楚的渴求是等同的,也是她所不能分辨的,无论她怎么想要弄明白爱情本身,她对于自己对色(“理想”)和欧阳楚(“现实”)的渴望都无法拒绝,因为她把爱情、梦想、现实全都紧紧缠绕在一起,蒙蔽了自己,也蒙蔽了读者。也正因为如此,鹤兰这个人物才真实、可爱,又纯真、梦幻,作为小说第一女主人公,拥有着无限的魅力。
  如秀疯狂的背叛深深打动了我。阅读之初,她行为上的执拗与出格使我本能地产生一种拒斥。是什么最终消解了如秀背叛所带来的厌恶感,消解了我现实的道德观?我开始了对生命对性爱的思考。当生命处于现实的种种窘迫之中,不再前行,带有生命激情的性爱给予了生命新的境界,随着身心的舒展、心灵的摇荡,生命变得有所不同,它改变了即时的生命状态,带来了生命新的可能性。这仿佛是生命的再生,生命的新的开始。性爱由此具有了一种形而上的意义。如果一种性爱,它违背了现实伦理道德,但它符合生命本身的“道德”,那它就是正当的。性爱具有一种真正的生命意义,而不仅仅是“性”本身,不仅仅在于灵与肉的统一,对生命而言,它是不可替代的“生”的丰富与创新。面对艺术世界,我一直“悬置”着米兰•昆德拉在《被背叛的遗嘱》中认同的小说对道德审判的悬置,在《浪和声》里,我终于把它“放置”下来,为性爱与道德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契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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