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惟作书画必须处处有我

作者:杨力舟




  贾平西的花鸟画颇为引人注目。有人说它“奇”有人说它“怪”,其实他的画有一种不同凡响的韵味,与画界司空见惯的花鸟画不大一样。用行话评断可谓风格鲜明。艺术创作自成一格不容易,风格鲜明则更不容易。贾平西深谙艺术贵在独创。他在数十年的艺术实践中把创立风格作为自己艺术追求的最重要的指向。古人云:“吾辈处世不可一事有我,惟作书画必须处处有我。我者何?独成一家之谓耳。”(清·松年《颐年记画》)他笃信这一信条,因此他在“我”字上下了深功。他有一段自白曰:“第一,不模仿古人、今人、洋人。宁喝自己劳动换的粥,也不乞求古人、今人、洋人嚼剩下的馍馍渣。第二,前人画滥的东西我也画,但一定从滥中跳出来。第三,别人未描绘的物象,以自己的感受、生活、哲理到大千世界去攫取。第四,不重复自己,每幅画都要有新意。”平易的语言,含意却很深刻,这一段非宣言又似宣言,铸就了他的目标,昭示了他的决心,确实指导了他的行动。
  1964年贾平西毕业于沈阳鲁迅美术学院中国画系花鸟画专业,扎实的传统功底和文化修养为他走向社会奠定了可靠的基础。他这个生在山东蓬莱的人氏长在辽宁,扎根于黑龙江,在省美协从事专业花鸟画的创作,工笔、写意兼长。他在祖国东北肥沃的厚土中寻觅和开拓自己的艺术世界。在他的画中首先描绘大自然的美,把花鸟与大地、日月、风光融合一体,那种日出云霞,光芒绚烂,月涌塞烟含着清辉和鸟语花香,展现出北国的云平野阔、泛光幻作、苍茫深沉;也有阴晦须发的塞意和隐隐含蓄的忧郁,生动感人。能看得出来,他被生活美景所陶醉所神往。大自然的美与他神交,他热烈地拥抱大自然又有精心的选择。贾平西出生于农村,在劳动生活中对乡间的一草一木、一只公鸡、一只喜鹊都有自己天真无邪的依恋。他把人们看惯的东西,或者根本不屑一瞥的物象视为自己的审美对象,从中挖掘出别人所没有发现的美感和诗情。比如,收割后的高粱茬儿、丰收在望挤出黑土的红萝卜、凄风中的乌鸦、早春萌芽的灌木,还有山鸡、水禽等等形象,刻画都有自己的匠心和诗意。他有特殊的体味,其匠心就在于与众人的感觉不同,其意味就在于富有诗情画意和美感。其美感来自贾平西式的形式语言。他把自然形态的客观物象提示出的美,用自己炽热的情怀、智慧的形象思维升华,使得画面或雄伟壮丽、或温情脉脉、或风和日煦、或恬静致远,加工、提炼、概括、表现,形成独具特色的艺术品。在他的艺术劳动过程中,大致也遵循着从生活的感受出发,借物抒情、寓意言志、锤炼语言、精雕细琢,通过成熟、、完美、可视的绘画形式把立意和美传达出来,这是普遍的规律性的进程。但是,他却自有呕心沥血处,从构思构图开始,造型铺陈、用笔泼墨、赋诗落款,始终都贯穿了一个“我”、他要突出“我”,强化“我”,费尽心机地表现“我”。这个“我”不是惟我独尊的“我”,不是惟我至上的“我”,而是艺术语言纯化的“我”,代表自己心灵情感、把深邃的哲理用艺术形式传递给观众综合成体的个人风格的“我”。
  贾平西的画风总体趋于写实,强调意境,有景有情。技法上以线造型,讲究骨法用笔,贯用方笔直线,特别注意黑白灰和色调对比,所以画面极为整体,又有很浓郁的个性。严谨与奔放均在主观“调控”中发挥;笔情墨趣、章法奇险、墨色对比,均在精密的“设计”中运行。贾平西的激情酝酿成绘画的语言,这自然撞击心灵的运思,又贯穿在极具雕凿的理智经营之中,他把二者有机契合,发挥自如,这是他“作画处处不能无我”的风格化所修炼的内在功夫,这是实实在在的功夫。
  艺术创作自成一格要在长期实践与积累中水到渠成,然而不要忽略了主观意识在高度的认知中苦苦追逐才可以造就。自觉地熔铸这是真格的、自发的,不是侥幸而已。书画乃心画也。画家的心、画家的性格、美学观念、人生哲学、道德修养是驱使自我艺术风格形成的根基。高尚的人品和献身艺术的节操冲击着一个人的画品,这些话早已陈腔老调,但是真正理解者、笃行者并不很多。除了这些精神性的灵魂之外,其实最终必要落在纸上见分晓。一笔一画一招一式用形式法则不能做到“处处有我”,不能刻意地去“他”存“我”,侈谈独辟蹊径自成一格都是妄言。当前的画坛中因袭模仿之风横行,千篇一律的重复铺天盖地,造假逐利、粗制滥造之弊对民族艺术声誉之损害令人痛心。贾平西矢志不重复古人、不重复洋人,也不重复自己,这样的苦行者所选择的道路走得虽然很艰难,然而他的成就和那股执著的倔劲儿愈显得可贵、愈值得称颂。现时正值他的创作旺盛时期,我相信他会在“作画不可处处无我”探索中不断出新。
  
  (作者为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原中国美术馆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