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5期
世纪晓阳
作者：贝 司
我是从画上和杨晓阳结缘的。记得在上个世纪末的那个中秋，有幸和杨晓阳在大雁塔的大慈恩寺共度佳节。那天晚上的月儿特别圆，月色特别亮。月光下，观摩杨晓阳现场画画更是一大乐事。只见他运笔犀利，酣畅淋漓，几笔就勾勒出了一幅菩萨图，此画线条恣肆，含滋蕴彩，庄严妙丽，让我暗生佩服，甚感殊异。事后方知杨晓阳不足40岁已任西安美院院长，是陕西美术界声名显赫的人物，于是在这世纪末的月圆之夜，我记住了他。
紧接着到了新世纪之初的那一年，我要为一批画作配诗展览并制作邮资明信片，其中正巧有杨晓阳的一幅《汉宫腊月寒》。画作风姿绰约，灵动妩媚，其线条挥洒自如，简洁疏朗，笔力遒劲，寓意含蓄，我即被吸引，赋诗一首：“古箫向晚/吹出呜咽的沉重/躺卧之间/万般风情逼得缕缕寒气/渐渐地幻化成如月光一样柔的水声。”我自以为拙诗尚能与画意融洽，可以算是我们诗画结缘了。以后见面熟悉了，杨晓阳谦虚地说：“这张画，画得不好，赶得急，只用了五分钟。”我有点惊异，真是神奇的五分钟。
而真正进入杨晓阳的绘画世界，还是看到了他厚重大气的美术作品集《告别过去》之时，一本厚达300页，洋洋大观收有500多幅作品的画集，给我的一是惊诧，二是震撼，这时，画家的杨晓阳和印象中院长的杨晓阳有了强烈的反差。
在晓阳的画室，我们促膝而谈，方知他每天都坚持作画不少于两小时，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白天忙公务，只有夜晚熬油，三更灯火五更鸡了。看到他大量的速写素描，他作画之狂让人惊叹，他存有旧作达5000余幅，这几年写生虽然少了，但他说观察积累素材的方式很多，现在主要是“目识心记”，可以说，他随时随地的，以艺术家的眼睛密切地关注审视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说起我的惊诧和震撼，甚至意外，晓阳说：这些画连院子里（美院）很多人都没见过。我知道他是个不事张扬，埋头苦干的人，这次推出的画集《告别过去》，给我全新的感觉，其中很多力作鲜为人知，那么厚墩墩的展现在我面前，确实有一种里程碑式的振奋。
画家的杨晓阳和院长的杨晓阳，逐渐地在我眼前统一和谐起来。院长的职责只能是画家的一个背景，我佩服他扮演不同角色时所达到的境界，以及转换频道的效率，一会儿形象思维，一会儿逻辑思维，他的大脑如何转换动作，这确实是个谜，这是需要非凡的天才加非凡的勤奋才能达到的，他提倡大美院、大美术，给我印象深刻，在他的画集里能寻觅到一种对应，他作品中那种大的视野，大的跨度，以及恢宏磅礴的大气势，包容万物的大气度，可以说杨晓阳是一位学养丰厚的渊博的学者型画家。
虽说公务的繁忙杂乱影响了他对艺术的专注，但这也成就了他的大气厚重、沉凝深邃。他整天和各种类型、各种嘴脸的人打交道，对于“以表察里”观察人物，画出人物的内心世界，人物的立体感，透明感，大有益处。这也是很多一心只管画画，闭门不闻窗外事的人难以企及的。当然杨晓阳把作品集命名为《告别过去》，其中肯定也有他胸中汹涌的创作激情需要一个更加宁静的环境，全身心投入，嬗变升华的渴望。
《告别过去》这本画集中，我最看重的是杨晓阳的壁画了，尤其是他的《丝绸之路》，长64米的鸿篇巨制，这是为中国长城博物馆那环形大厅而作的宽银幕式巨型壁画。
这是一幅纵深感强，大气魄的作品，画面浑厚而真气弥漫，难以计数的建筑、车船、动植物，服饰道具布置其中，400多个人物姿态迥异，各有神采，绝不雷同，有特写，有穿插，真幻虚实，参差叠加，繁茂之极而不觉拥塞滞抑，体重而气清，犹如一曲雄浑壮丽的交响诗在轰鸣在回旋在轻盈地流动，让你荡气回肠，让你如醉如痴。
这幅作品拉洋片似的展开从长安到罗马一路上的瑰丽风景，有古典乐舞的典雅，民族舞蹈的热烈，飞天的飘逸，西市商贸交易的喧闹，中国民间传说的神奇，龙虎图腾文化的诡谲，有沿途异域风情的奇丽变幻，宗教文化的神奥，田园耕耘狩猎的安憩，还有海上丝绸之路船队与雁阵的穿行……史诗性、全景式的描写，中西结合与时代印记，画面充溢着西方绘画的浪漫情调，印象派的绚丽，写实派的凝重与悲壮，以及中国传统绘画的意境、趣味、诗意、气韵。让你站在这幅画前，油然而从心底生出敬慕之感，显示了画家驾驭大题材的能力。再就是全长80米的巨型壁画《生命之歌》，这是一首生命的赞歌，生命的辉煌与生命的绝对不可重复，张扬着一种人性的光芒，不息地奋斗抗争，提升生命意识。《生命之歌》也是一首和平生活的赞美诗，整幅画上一派祥和恬静充满着童话的真趣，爱情、劳作、音乐、舞蹈、民俗、传说，你能看到这是一幅理想之国的乌托邦，有着现代感的西方伊甸园与东方桃花源融合的韵味。杨晓阳立足于古典与现代的交叉点上，进行着深度的精神探求和对生命主题沉重的思索。你可以感到这位壮硕魁伟的画家的身躯里，蕴藏着的是一团炽热情感的火焰。还有山水壁画《阿房宫赋》，也给我深刻的印象，飞檐斗拱体现出民族特色的精雅，楼台亭阁隐匿在青绿山水之中的含蓄隽永，画面工整庄严、森然玉立，造型舒展而得张力、而得翩然苍秀之天机。
他的一幅山水画《终南竞秀》，尤其让我感动莫名。杨晓阳是以人物画为主的画家，想不到他除精通工笔、写意、壁画装饰外，山水画还有如此之精深功力。他承继北宗大师关仝、范宽之传统，画得崚嶒有骨，简括豪放，笔势沉凝、墨气深郁，尽显苍率荒逸高古之风。
杨晓阳这本画册《告别过去》在给我不断惊异刺激的新鲜。知道他家学渊源，天纵奇才，美院学习期间，更突飞猛进，艺术日臻成熟，他大学毕业时的国画《黄河艄公》就出手不凡，深得行家赞叹。这幅画反映黄河船工搏击风浪、激流奋进的精神气概，如强弓劲弩之发，威势逼人，给人耳目一新的强烈视觉冲击。
这是他经过在黄河之畔体验生活两个月，艰苦劳作的收获，与黄河船工同吃同住同拉纤，从精神气质上与船工们融为一体。他创作了大量的速写和素描。上大学时他就以素描见长，深得刘文西老师的赞赏，曾被评为班上素描第一。
还有同时期的《黄河之歌》以及组画《黄河之源》可谓他的黄河三部曲。
《黄河之歌》以黄河夜泊的船舱为主图，集中反映船工休息之时的生活片断，富含生活之韵味，以静衬动，给人惆怅之遐思，美妙之憧憬。但见月影浮动，大河涌流，悲切而欢快的唢呐，含着风声水声，在静夜的河面上回荡，那流畅的节奏气息，给人安详静寂之感，十余个船工，神态自然，仿佛沉入一种诗意的氛围之中。
组画《大河之源》一共七幅，浑然见恬淡，平远显深悠，是一首从容舒缓，充满亲切温润，淳厚朴素的抒情曲，母性河流的博大悠远，浩瀚静寂，民族河流的雍容壮美，雄阔深沉，每一幅画中都蕴藏着一种圆转挺括的内力柔韧弥坚的弹性，饱满而内敛的激情跌宕，给人深入骨髓的感动。
杨晓阳对黄河的描绘，是投注了极大的热情的，这是他的黄河情结，是他对祖国对民族的一种至深至爱的自然流露。
而参加全国九届美展的国画《愚公家族》，是杨晓阳一幅颇见功力的力作，画面蕴藏着一股沉重的肃杀之气，逼得人有透不过气的感觉。主人公那如非洲人一样黝黑的皮肤，深陷如沟壑的皱纹，炯炯的眼神里似乎燃烧着一团火，那冷凝的目光里有一种极端坚韧倔强的狠劲和凶气，也有沉郁的历经沧桑的不悔，老镢头虽已垂下，你却感到一种即将爆发的威势更猛更烈的力量。人物内在性格分明已打上了杨晓阳生命体验的烙印，以及和他精神气质上互融的自然外观，当然也有杨晓阳先辈精神风貌的影子在内。
记得杨晓阳在回忆自己人生之路时，说起最初的艰难与坎坷。他的曾祖父曾任黄埔军校七分校的医生，因救助过黄埔贫困病患的学生而享名南北，当时在陕西军政界有“南山杨”之称，他曾祖父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自学成才，有救民于水火的大志，晓阳自然承继了先辈的血脉秉性，但也因此在极左的年代里影响了自己的人生之路。他下乡劳动后，无论当兵招工，几次都被打下来，这种磨难是刻骨铭心的，晓阳说，“我自己的一生看似顺境，其实都是经过无数次折腾、挣扎、奋斗才能走过来的。”他从没灰心、沉沦过，只是一股劲，认准目标朝前走，他画愚公，就是想以愚公挖山不止的精神激励自己，但他也不想感动什么上帝，他认为上帝就是自己，只有创造独立人格的自我，才能取得生命意义的成功。
另外他的写意人物画也引人注目，例如《面壁》的天机蔼然、舒展精劲；《高仕图》的飘逸磊落、高雅超凡；《草原之夜》的灵动空渺、沉郁缱绻。这些作品晓阳画来，笔墨突兀奇韵，给人沉着痛快淋漓之感。
纵观杨晓阳创造的自成一格的绘画世界，告别过去的他，站在了新世纪的起跑线上。这时，我已不必太多关注他过去的辉煌与成就，他将从零开始，开始又一轮的冲刺。艺无止境，成功属于苦心孤诣，锲而不舍，勇于创新，永远攀登的艺术家，我们期待着艺术家的杨晓阳，直挂云帆济沧海，取得事业上的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