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6期
不敢论,敢闲说话
作者:庞壮国
老翁老文老话
--王新纲诗文研讨会上的发言
年初得到一本书,名字叫《陋室词文集》。送我书的是高友谊,大庆文化界"老人儿"。书的著作者是大庆教育界的"老人儿"王新纲。"老人儿"在日常口语中是一种亲昵,没有嫌乎谁谁上岁数的意思,反倒暗含"很有资格很有名望"吧。
翻开《陋室词文集》,看了几页,我就给搁在一边了。高友谊先生送书时嘱托我,看了说点啥写点啥,我准是哼哈地答应了。若是冷着面孔,伤了老高的自尊,人家肯定不会把书颠颠地放到文化局再转给我。我没能及时地仔细地翻看,绝非冲着"老人儿"去的。王立纯跟我般大般从33岁相隔一个月落户大庆,一回头已经五十有二,我俩生辰年月也相差一个月,混成"小老人儿"了。王立纯给我的书《苍山神话》也没给他看。因为看书应该是比写书还严肃的事。总是自己糊弄自己,心底说,找个时间好好看看。可时间在身边汹涌奔流,我还四处去找,老也找不着。耽误自己啊。
前些天,戴明午先生召开大庆诗词社年会,我隔着四五个人,了望王新纲先生。了望三四次。还听他发言。看他书的环衬上印着的简历,掐指推算先生已经75。那精神头,那膛音,那底气,说65有点高,说55有点低。我心里就寻思,王先生多么硬实。
高友谊先生通知,许多"老人儿"聚聚,为王新纲先生开个小型的《陋室词文集》研讨会,日期紧临了(还有两天)。我再不抓紧,开会时就得抓瞎。先是品味书名。"陋室",令我想起唐朝诗文巨匠刘禹锡。"斯是陋室,唯吾德馨"。就想到知识分子住简陋狭小的房子,古往今来成了传统。住陋室而德馨,是一种知识分子的坚守和追求。于是王新纲先生著述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我找到了。一个中心就是"德馨",两个基本点是全书分为词和文两辑,都浸沁着喷吐着"德馨"之心香。
举词与文各一例,以证实这个"王老著作一中两点论"。
读《蝶恋花/余四次撤免校长》"三番撤免无颓诅","罢黜虽频无耻辱"。"升陟无思","修身养性德殷树"。王老先生在词牌子里化己为蝶而且恋着,恋着什么呢?荣辱不惊,是一朵只能在心灵中开放的圣贤之花,没有一点道行德行品行,就恋不成这朵花。由之,我对王老产生了高山仰止之感。想想自己,离开《岁月》杂志的时候,郁闷了半年,真是短炼啊。
读《中考后写给时雨》。时雨是王老的二孙女。中考后因为啥哭了。奶奶说她心窄。爷爷写文章开导她,让她学习孔子、孟子、老子这些高山般的圣贤。孔子的"克己",孟子的"寡欲",老子的"常足"。一个75岁的老翁,谆谆着给一个十三四的少女说圣贤,这是-幅多么温馨的人间图画。只有中国才有,世世代代流传。但是到了电子科技时代,到了商品大潮时代,这幅图画愈来愈稀罕了。家长们往往教育子女,你得挣啊你得往前抢啊你得动心眼啊你得别吃亏啊。把孩子整得很累。整到后来估计精英也能出世,但是精神上保证有点毛病。没准一不留神,大盗大奸星崩的出来了。而像王老这样坚守着追求着并且还要世代连绵着孔子孟子老子伟大的思想品德,在当代中国是多么难得。我们这个民族今后真要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有些神圣的东西必须坚守追求世代连绵。
只言片语地读《陋室词文集》。只言片语地说《陋室词文集》。我深感对不起王新纲先生的多年心血。但是不读不说就更对不住。左右是对不住了,王老,请海涵吧。
2002/2/1上午10点55说话
梦里,走吧
--刘江生散文诗集《临水守望》代序
大庆的文友诗友之间,年龄跨度5岁,10岁、20岁不等。所居所做的空间又相距30里,50里、70里不等。从事的职业或秘书或记者或编辑或教师或官员,个别搀杂些热门行业(没有这样说的,我却这样说),例如公安、司法、银行、工商、城建稽查、国税地税,会让大家觉得新鲜,连同那些部门也跟着让大家觉得亲切了。这时候聚会,往往先烫上几壶外形如水而内涵蕴火的"友谊汤",为了情绪情致情谊能提高些度数。
这些人是怎么淘弄怎么划拉怎么聚拢的呢?时常在热闹之后冷寂下来,我脑瓜里便在寂寞中画魂。正像男男女女莫名其妙地走到一起,住一个屋子睡一张床并肩守一扇窗抬头共望一个月亮一样,人家爱情讲究缘分,咱们文朋诗友也冥冥中早被老天定下了缘份。为此,我感激上苍。文学本身的孤独清淡冷落,因了这种人群相互呼应相互撞盅相互说"干了吧杯中酒",而透出一种本该八竿子拨拉不着却能鬼使神差抛家舍业往一起凝聚的疯魔之力。
我屈指数数那些管我叫大哥的文学小弟兄,10位、30位、50位之中,最喜欢谁呢?刘江生跑不了的。他在众弟兄聚堆的场合,几乎永远是"老嘎哒"的角色。我写"老嘎哒"而不写"老疙瘩"是为了突出那个称呼原滋原味的母土之音。家里最小的弟弟或妹妹,家里人叫他或她为"老嘎哒"。
刘江生1970年才出生。他哇哇在襁褓中吟唱无字之诗的时候,我都20岁了,大概不是撸着锄头走漫长的绿垅沟,就是挥着镰刀让金黄麦海沉没我再浮露。可是一转眼,老嘎哒也是娶妻生子的大老爷们儿了。青灯佛卷,子夜星辰,老嘎哒不玩当今时尚人群常玩的东西,不麻将不蹦迪不网虫不泡妞,苦恋着文学。春雪未消的时候他捧来厚厚的书稿,借着酒劲说:"给我写序吧。"
我惴惴不安把刘江生的书稿拿回家,放着,不敢再多看一眼。文字书生即将出版平生第一本书,那书的意义等于他养育的第一个精神婴孩。我何德何能,动不动给这个写序给那个写跋,底气不足学识不够名声不热德行不馨,生怕写完了印出来一提谁给整的,别人说:"怎么能找庞壮国?白瞎了白瞎你清清秀秀一本书。"春雨连绵了两三天,一个白皙清瘦的面容从书稿中浮现出来。他似乎说: "我的书稿都二校了,就等你的序,别耽误开机印刷啊。"
我就想,一个国家税收干部,没事愿意写诗写文,多么好啊。说明我们民族源远流长的屈原李白之风骚,总是一代一代一代说不〖JP4〗上在什么角落就孢子生根生出有神韵的蘑菇来。
刘江生管自己这本书叫散文诗集。从文体严格的界限上看,我判定散文诗界那些高手大笔不一定认可。他有一部分,我称之为"纯的散文诗"。例如《树的姿势》、 《下雪的日子》、 《听风的感觉》、 《秋夜如水》、 《与梦同行》、 《心河》。还有一部分,可以叫"不纯的散文诗"。例如《雨思》、 《少女雨一幅画》、 《走出雨期》、 《落雁》、 《失约》。后者如果有谁判定它们为"微型散文"也说得过去。
其实,文体的名分问题从一提出就显得不大器,显得虚妄。纯散文诗怎样,不纯散文诗怎样,诗又怎样,散文又怎样?文字言语只要从心中流淌而出,有些些微微一点人的气息和一点神的韵意,足矣!文字言语作为千年又千年的共性交际流通的思维符号,对每个个体的有独到感觉独特思绪的人来说,都是一种坟墓一种陷害。而写作者不得不于坟墓中再生、于陷害中挣扎。从这个意义上说,刘江生的再生与挣扎是颇有道性的。他的散文诗创作啥啥风格啥啥语调啥啥韵味,不须我在前头假装名工巧匠似的饶舌晃脑,说不准说不好的地方我不说,我不傻就不傻在--该咋的就咋的,没事自己看去。
我也傻过。年轻时气傲心胜,一遇见散文诗竟然火冒三丈。觉得有人写不出好诗,也写不出好散文,没咒念了,才去写散文诗。散文诗界星星嘣嘣大概有这样的混子。哪里没有混子呢?政府里商界中演艺圈甚至乞丐帮都有混子,凭啥单得俺散文诗界清清净净呢?鲁迅、契诃夫、泰戈尔、纪伯伦、惠特曼(也许是翻译的缘故,我把《草叶集选》总当散文诗来读)--是我仰慕并读之如饮茅台如饮喀拉昆仑顶巅雪水的散文诗世界巨椽。饮茅台饮过三四次,没机会常饮,而喀拉昆仑顶巅雪水只有在想像中来饮。文学的现实和历史教导我们,文体之间不存在大小贵贱高低,在大师那里,写啥是啥。在小混混那里,能把电视剧整成酸牙咧嘴的"乱呛汤",啪,遥控器的键子一按,坚决给它换频道了。
刘江生唱到: "打开心灵的窗子,只要里面还有梦,我们就在梦中同行。"真有那样的梦,梦里一定要有月色,皎洁的不冷的似雪非雪,笼罩着无家可归或者不愿意回家或者在家里跟不在家似的因为魂没在家的那些人,结伴行走,脚印留下来,是一行行甘苦寸心的文字。
刘江生,小"老嘎哒",咱们唱唱我17岁徒步串联时在辽西大沙漠从地质考察队长那儿学来的《地质队员之歌》好吗? "嘿嘿吆嘿,年轻的朋友努力向前走,跨过高山趟过激流,咬紧牙关努力向前走!嘿嘿吆嘿,一百里的路程我走了九十九,今天的目的地就在前头……"那支歌悲壮惆怅又乐观豪迈。我当年走的时候,常常在夜色将临的时分把最后一句给"黑色幽默"了一下,变成"一百里的路程我走了九十九,还有那一里地就是不到头"。就算"就是不到头",到头干什么?正如你的这本书,离到头还远着,才刚刚开头,走吧,过程即一切,过程是幸福的。
2002年4月11日早6点写就
弄笔人的心态
--李建刚随笔集《灯下快语》代跋
大庆的几个一级作家二级作家几年里先后集中到文化局,把政府机关中一个事业编制的科室挤得满满登登。机关体制改革一步一步深入,有下岗的、分流的、提前退休的。这个当口,专业作家们多少有些波浪上的起伏感。大庆市委市政府重视文化,让作家不后顾不忧,还是不坐班,还是愿意写啥就写啥,工资给保着。作为除了写写字,别无专长的我,内心涌出一种感激。
李建刚就是这个节骨眼,在市内市外竞聘文化局长的济济人才中,拔了头筹,上任了。一个晚间,一个圆桌面,盘子上装满色香味形俱佳我十分喜欢的内容,透明的杯子里斟上水火之魂。该来的都来了--四方大脸目光炯炯的我们文学"头羊"杨利民,贵人不顶重发满肚子小说的王立纯,没曹植长得好看但多少有些曹植才气的周树山,"女人写女人写出系列散文名牌"(李建刚语)的张爱华,我,王鸿达,李长春,辛彩屏--李建刚说:"本来我没资格跟你们坐在一块,今天……"他这话让我感到挺刺激的。可以理解为对作家们高看一眼,也可以理解为政府官员在高级或副高级知识分子面前的谦虚,还可以理解为他愿意跟大家平起平坐。我则想,李建刚挺憨厚,憨厚得不假装不拐弯。啥也别白话了,喝酒吧。
人品正善,办事叫劲,他。渐渐的,一年下来,作家们都跟他不外了。以至于我们四五个一级都到了按新出台的人事制度改革方案,可以提前退休的关头,全体一致向党宣誓:"人在阵地在,战斗到最后一滴血!"
李建刚能张罗。广场文化,精品文艺,走向市场,剧院改革,他的口头语是"办法总比困难多"。于无钱处生出钱来,不掏钱少掏钱竟然办花大钱的事。这些自有上层部门来考核,不用我蝉鸣蛙叫。让我动心的是,他从政多年,笔没闲着。
这本《灯下快语》二三十万字,逮啥写啥。他直来直去地写,大声疾呼地写,闲吃萝卜淡操心地写,悄悄话也有,大实话也有,炮筒子话也有。就是没有多少拐弯抹角,没有多少闲情逸致,没有多少拿捏做派。李建刚的大多数文本属于社论学术论文与纯文学散文随笔之间夹缝地带的小品文。他眼里有活,心里有意,笔下有情--替政府许多部门着急,替街道市井老百姓着急,替亲人好友等等等等着急。一着急就坐在灯下,就疾风快雨地写。
民谚道:"天下文章是一家"。凡爱好写文章的,写不虚伪不欺世不卖国的文章,我对这文章和写文章的人就天然油然肃然而生敬意,就视为屯亲。由之,想到李建刚老为别人忙叨,我为他也忙叨忙叨吧。再说,大庆市作家协会都连续三年被评为全省先进作家协会了,协会在谁谁出书的时候,跑腿抠字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太应该了。协会里,我处于上有大哥二哥三哥下有小弟小妹的张罗人地位,名儿叫"主席"。哪个部门首脑的名字能这么好听,工会、妇联、文联、社联、残联,接下来就轮到作家画家音乐家了。
李建刚出书,不外就是弄笔之人常有的心态,绝非想对世人显摆点啥啥,仅仅是用笔墨行走了好一段人生之路,积攒的那些笔墨脚印舍不得丢弃。结集之后,起码在文友之间,你赠我琼瑶玛瑙,我还赠你地瓜土豆,不也把人情给圆了还了吗?
2002年4月12日上午于龙南高层蜗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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