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灯下漫笔》的个性化解读

作者:曹 权




  “匕首”、“投枪”,这是对鲁迅杂文公认的评价,那么,《灯下漫笔》这支“投枪”,其矛头所指究竟是什么呢?这个问题,自这篇文章被选入高中教材以来,似乎已有定论,由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各个版本的教学参考书都把文章的观点概括为“一、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很显然,教材编者认为,鲁迅这篇文章的批判对象主要是中国社会。
  事实果真如此吗?我们不妨对这篇文章重新解读一番。
  首先,从文章的思路来看。作者开篇叙述了“民国二三年的时候”,自己的(其实也是当时中国绝大部分老百姓的)一次“兑银”的经历,并顺势由叙述转入议论:“突然起了另一思想,就是:我们极容易变成奴隶,而且变了之后,还万分喜欢。”接下来,作者运用历史分析的方法,具体分析了历史上“中国人”的处境,回答了为什么“我们极容易变成奴隶,而且变了之后,还万分喜欢”的问题。在这里,“想做奴隶而不得”和“暂时做稳了奴隶”,正是“中国人”历史境遇的真实写照。最后,作者提出,“我们”不能“像古人一样,永久满足于‘古已有之’的时代”,并号召“现在的青年”创造“中国历史上未曾有过的第三样时代”。从这一思路来看,非常明显,文章的观点应该是“我们极容易变成奴隶,而且变了之后,还万分喜欢”。而作者的矛头所指,是“中国人”的奴性人格。
  其次,从文中议论部分居于各段关键位置,对各段内容起着总领或总结作用的句子来看,这样的句子主要有:
  “为什么呢?因为他虽不算人,究竟已等于牛马了。”(第五段)
  “但在新近编纂的所谓‘历史教科书’一流的东西里,却不大看得明白了,只仿佛说:咱们想来就很好的。”(第六段)
  “但实际上,中国人向来就没有争到过‘人’的价格,至多不过是奴隶,到现在还如此,然而下于奴隶的时候,却是数见不鲜的。”(第七段)
  “这时候,百姓就希望有一个一定的主子,拿他们去做百姓,——不敢,是拿他们去做牛马,情愿自己寻草吃,只求他决定他们怎样跑。”(第七段)
  ……
  古人云:“文章者,立片言以据要。”以上列出的句子,或居于一段之首,总领全段,或居于一段的末尾,对该段的内容进行总结、引申,或对某一层次的内容进行总结。这些句子,其作用堪称“据要”,而数量已远非“片言”所能形容,足足占了全文议论性内容一半的篇幅。而这近600字的内容,每一句涉及的对象,无非是“我们”、“百姓”、“中国人”之类,这同样显示了这篇文章矛头所指的主要对象——奴性人格的主要载体——中国人。
  当然,在文章的主体部分,作者的批判对象还涉及到中国历史上长期存在的封建暴政,但是,如果把这二者联系起来考虑,正是中国人的奴性人格在客观上维护甚至助长了封建暴政,而封建暴政又强化了中国人的奴性人格。这种特点,鲁迅在《记念刘和珍君》一文中同样作了猛烈的抨击:“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逝,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可以说,鲁迅在《灯下漫笔》中中国人的奴性人格的揭露,与《记念刘和珍君》的这段感慨完全一致。
  第三,鲁迅当年弃医从文的初衷就是要拯救国民的灵魂,这一点已是尽人皆知。在他的文章中,不止一次的出现过的“看客”,《祝福》中围绕在祥林嫂周围,同是“奴隶”的麻木的人群,《药》中的驼背五少爷等冷漠的茶客,直到把奴性表演得淋漓尽致的阿Q,可以说,在鲁迅的作品中,有着一个自觉的奴性部落,或心甘情愿的奴隶团队,面对这样的社会现实,鲁迅把批判的矛头直指中国人的奴性人格,不也是在情理之中吗?
  综上所述,文章的观点,只能是“我们极容易变成奴隶,而且变了之后,还万分喜欢”;而作者批判的指向,也只能是中国人的奴性人格。这里的“中国人”,既包括作者自己——这与鲁迅先生一贯的严于自我解剖的精神是一致的;也包括统治者——一切统治者都是最高统治者的奴隶——“为圣天子驱除云尔”,而最高统治者在成为最高统治者之前,也是另一位最高统治者的奴隶,同样有过“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欢欣和“想做奴隶而不得”的忧虑。正是这些处在不同阶层的“奴隶”,上演着一幕幕历史的悲剧、闹剧和人吃人的惨剧,形成了几千年积重难返的奴性人格。
  
  曹权,教师,现居内蒙古包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