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文学作品细节的艺术魅力

作者:雷小蓉




  如果说主题是文学作品的“灵魂”,情节是文学作品的“骨骼”,那么细节则是文学作品的“血肉”。解读文学作品,不可忽视细节的作用。
  所谓细节即是与重大情节相对而言的细小动作和细微的生活情节。细节描写是指抓住生活中的细微而又具有典型意义的情节加以生动细致的描写。细节描写主要运用在写人记事的作品中,是刻画人物的一种重要方法。这种典型的具体的细小动作和生活情节描写不仅可以增强作品的真实感,还可以增强文章的生动性。尤其重要的是可以写出一个人独具个性的特点,表现出人物与众不同的精神面貌。
  细节描写的特点是“细”,正是因为“细”,才能在一举手、一投足、一微笑、一蹙眉中情感毕露,在一声叹息、一句独白中个性尽出。就是同一类型,具有共同特征的人,用一些生动的细节描写,也能将他们不同的性格精确地区别开来。同样是出了名的吝啬鬼,《儒林外史》中的严监生、《死魂灵》中的泼留希金、《欧也妮·葛朗台》中的葛朗台老头就吝啬得各有千秋。严监生的吝啬,突出地表现在他吝啬得那么顽固:弥留之际,他久久地直瞪着眼,断不了气。原来他心疼的是床头的油灯里点了两根灯草,直到家人把多点的一根灯草挑掉,他才放心地点点头断了气。泼留希金的吝啬,突出地表现在他吝啬得那么盲目:一方面他听任仓库中大批布匹、面粉霉烂,一方面又像捡宝贝似地捡起地上别人遗落的每一个钮扣、破布片、锈钉,以至于他走过的路竟不需要打扫。葛朗台的吝啬,突出地表现在他吝啬得那么疯狂:他日夜把金库的钥匙牢牢拴在身上,严禁妻女走近金库一步。他每每夜深进入库房,无限深情地狂吻着每块冰凉的金币。就是在临终前,面对神甫送到他唇边让他忏悔、亲吻的镀金十字架,竟一下子就红了眼,以致不顾亲吻基督圣像的宗教仪式,突然疯狂地“作了一个骇人的姿态想把十字架抓在手里”,攫为己有,结果一下子要了他的性命。三个吝啬鬼同中有异,异中有同,个性鲜明,不相雷同,这不能不归功于出色的细节描写。
  解读细节,就是要从简练的作品语言里感悟出丰富的内涵,从寻常的事物中发掘新奇的意蕴,从形象的描述中琢磨深厚的情意。这就要求我们用审美的态度去亲近作品,用艺术欣赏的眼光去审视作品,敏锐地捕捉作品中那些具有丰厚意蕴的“字眼”、“动作”、“语言”或段落,并联系文本揣摩、咀嚼、品味玩索。下面我就教材中选编的鲁迅先生的两部作品:《祝福》和《阿Q正传》为例来探讨在教学中如何借助文本细节,引领学生深入探讨作品意蕴。
  
  一、凸显祥林嫂命运辛酸的“站”
  
  《祝福》通过一个意欲以自己劳动换取自身自由和他人认可却在别人的冷漠中凄然死去的底层劳动妇女祥林嫂的悲惨遭遇,揭示了封建宗法制的族权、神权、夫权对底层劳动妇女的压迫、虐杀。文中几个描写“站”的细节生动传神的揭示了祥林嫂的悲苦处境。
  在《祝福》中,当祥林嫂被婆婆强行卖给深山冷墺的贺老六后,出乎意料地过了几年平稳的生活。可惜好景不长,她再次失去丈夫,甚至连相依为命的儿子都被狼叼了去。出于无奈,祥林嫂再次到鲁四老爷家做工。起初,鲁镇的人们似乎还对“阿毛的故事”感到一丝猎奇的兴奋,听到半途,男人们“往往敛起了笑容,没趣的走了开去”,女人们“还要陪出许多眼泪来”。后来,全镇的人们对祥林嫂的倾诉产生了“审美疲劳”,一听到祥林嫂说“我真傻,真的”,就会立即打断她的话,径直走开。于是祥林嫂——“她张着口怔怔的站着,直着眼睛看他们”。一个站字,写出了祥林嫂满腹心酸却无处倾诉的凄苦,多么的无助!
  祥林嫂向人反复念叨“阿毛的故事”但遭人嫌弃的辛酸境遇告诉我们,封建礼教无处不在,杀死祥林嫂的不仅是封建统治阶级,更是封建统治下深受礼教毒害、渗透和祥林嫂一样的鲁镇大众。他们的冷漠、排斥把祥林嫂推向了绝境。这更显示了祥林嫂悲剧的可悲。
  当祥林嫂听从柳妈的主意,不惜花费自己两年的工资——十二千大洋,到土地庙捐了一条门槛,满以为可以赎回她“寡妇再嫁“的罪孽。于是在鲁四老爷家隆重操办祭祖仪式时,她便很“坦然”地去拿酒杯和筷子,谁曾料想,耳畔传来的却是四婶慌乱而严厉的制止声:“你放着罢,祥林嫂!”一声断喝,无异于晴天霹雳,震得祥林嫂立刻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缩手,只是“失神的站着”。这默无声息的“失神”、“站着”,胜过千言万语,它“站”出了祥林嫂在费尽心思地苦苦挣扎后,精神上仍旧得不到丝毫解脱的彻底绝望,站出了被压迫者无尽的凄切和无言的控诉。精神彻底崩溃的祥林嫂不久便在人们欢天喜地的祝福之夜凄然死去,无不和这绝望的一“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二、见证阿Q命运起落的“搭连”
  
  《阿Q正传》中阿Q的“搭连”也许并没有引起多少读者的注意,但是,鲁迅先生在文中三次写到阿Q的“搭连”,这一细节从一个小小的侧面勾勒了阿Q“从中兴到末路”再到“画圆圈”的必然命运发展轨迹。
  小说第一次写“搭连”,是阿Q从城里回到未庄,在酒店出手很阔绰的挥霍,接着便描写道:“穿的是新夹袄,看去腰间还挂着一个大搭连,沉钿钿的将裤带坠成了很弯很弯的弧线。”在这里,“搭连”是阿Q“中兴”的标志。
  第二次写“搭连”,是辛亥革命的消息传到未庄的这一天,也就是“阿Q将搭连卖给赵白眼的这一天”,这看似平淡的一笔,实则承上启下。说明阿Q的所谓“中兴”,不过是进城当一回顺手牵羊的“偷儿”,得来的东西已变卖干净,现在身上不名一文,就连他发达的标志——“搭连”也只好卖掉以度时日,真所谓走上“末路”了。在这里,“搭连”是阿Q走向“破产”的标志。
  小说第三次写到“搭连”,是阿Q在街上大摇大摆的宣称自己要“革命”、“造反”时。于是引起了未庄的老爷及其狗腿子们的恐慌。便有一向看阿Q不上的赵白眼破例地尊称阿Q为“Q哥”,并和阿Q拉“穷朋友”的关系,不料反被阿Q抢白了两句:“穷朋友?你总比我有钱!”接着“赵白眼回家,便从腰间扯下搭连,交给他女人藏在箱底里”。赵白眼“藏搭连”的细节说明在未庄这块土地上真正能理解革命厉害的不是阿Q之类人,而是这里的举人老爷们。他们的奸猾、老练预示即使革命后的未庄也仍将是他们统治的地盘。底层人民的不开化是辛亥革命失败的必然。
  
  三、彰显精神胜利法不可或缺的“黄酒”
  
  在《阿Q正传》中,伴随阿Q历经“中兴”、“没落”、“得意”、“失落”的精神寄托是黄酒。黄酒“见证”了啊Q精神胜利法的逐步展示,催化了啊Q骨子里的劣根性,彰显了阿Q灵魂深处的“恶疾”。通过对《阿Q正传》中黄酒这一细节的研究,我们不难发现黄酒对阿Q的麻醉作用是巨大的,它让阿Q的精神胜利法屡屡奏效,可谓功不可没。
  1.使阿Q的自我意识“膨胀”
  赵太爷的儿子进了秀才的时候,正赶上阿Q“喝了两碗黄酒”,便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本也姓赵,而且如果“细细的排起来他还比秀才长三辈”“引得旁人也有些肃然起敬起来”。此时在黄酒的麻醉下,被宗族摒弃成了“孤魂野鬼”的阿Q似乎有了归宿感;同王胡的争斗也是他酒后“醉醺醺的在街上走”感觉特别良好的时候,此时的阿Q怎能容忍自己一惯看不起的王胡捉到的虱子比自己多而且咬起来更响呢?打斗便是必然。黄酒便充当了阿Q自我意识膨胀的催化剂。
  2.帮助阿Q以最快的速度忘却不快
  自称“我是虫豸”,得以荣获“第一个能够自轻自贱的人”的称号之后,阿Q“便愉快的跑到酒店里喝几碗酒,又和别人调笑一通,口角一通,又得了胜”;在挨了赵秀才一陈竹杠,抵押了所有财产以履行赵太爷订下的“和约”之后,“打着赤膊”“皮肤有些起粟”的阿Q用剩下的几文钱“统统喝了酒”,算是为自己失败的“恋爱”作个了断;当阿Q被假洋鬼子用“哭丧棒”打出门外“不准革命”之后,“他似乎从来没有经验过这样的无聊”,但是“游到夜间,赊了两碗酒,喝下肚去,渐渐的高兴起来了”,又去接着做那白盔白甲的革命美梦了,此时的酒是阿Q失落时的麻醉剂。
  3.成为阿Q炫耀资本的工具
  “中兴”归来的阿Q首先去的就是酒店,他“从腰间伸出手来,满把是银的和铜的,在柜上一扔说:‘现钱!打酒来!’”这是何等的威风。买酒一节让阿Q这个“暴发户”在未庄人面前着实火了一把。
  4.催化阿Q的“革命”情绪
  阿Q“要投降革命党”是因为“午间喝了两碗空肚酒,愈加醉得快”,正“飘飘然”飞着的时候,于是禁不住大嚷道:“造反了!造反了!”等到“酒已醒透了”的第二天的午后要去尼姑庵革命时,早被假洋鬼子们抢了先,可见阿Q的所谓革命只不过是趁着酒劲的瞎嚷嚷。
  文学作品中的某些细节描写,往往精彩传神,给读者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阅读欣赏中,我们只要抓住这些典型细节,仔细品味,对掌握整个作品的中心内涵,有着快捷而准确的作用。
  雷小蓉,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中文教育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