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再论《孔雀东南飞》中的焦仲卿
作者:李述河
《孔雀东南飞》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篇、也是最成功的民间叙事诗,多年来被录入高中语文教材。它通过对焦仲卿、刘兰芝两青年追求婚姻自由但由于腐朽的封建制度的迫害,最终双双殉情的爱情悲剧的描述,无情地揭露了封建礼教和封建家长制的罪恶,热情地歌颂了青年一代对封建礼教的反抗精神和坚贞不渝的爱情。
关于本文其它方面的研究,在这里笔者不想涉及,单就原文中焦仲卿的性格发表一点浅见,与诸君商榷。
自古及今,研究《孔雀东南飞》的文章繁多,对于焦仲卿性格的判定也几乎有一致观点,即焦仲卿受封建礼教影响较深,性格软弱;或是焦仲卿后来才逐渐坚强起来,而开始是软弱的。于此,笔者持有异议。当然,空洞的争执没有任何意义,下面让我们从当时的社会及故事发展的情节来分析研究这个问题。
二
故事发生在“汉末建安中”(小序),那是个大动荡的时代。自汉武帝以来,儒家思想经过董仲舒的改造和几百年的发展,已演变成为整套的占统治地位的箝制人民思想的教条典章,虽然上层社会一些较开明的政治家、思想家(如曹操等),对儒学表示了轻蔑,并在一定程度上付诸了行动,使思想界出现了一种自由解放的趋势,但是,在儒学根深蒂固的下层社会,其不可侵犯的威势并未受到多少影响。所以在那样的社会作为封建纲常重要内容的“孝”,便成为箝制人们思想的强大武器。这——就是焦刘大悲剧产生的背景,就是焦所处的社会。
当然,反抗是与压迫伴生的。然而,对于焦仲卿,一个庐江府小吏,面对代表封建专制的焦母只有两种办法或两条道路:或屈服顺从或报之以死,此外别无他路。
也许有人要说,有成全他性格坚强的第三条路——逃,远离庐江,一走了之。西汉的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不就是先例吗?这种愿望固然是好的,但是,小小的庐江府办事员,其名声地位和才华,可与受武帝赏识提拔的西汉著名辞赋家司马相如同日而语么?东汉末年——腐朽动乱时期又怎能与富有声威和富强的西汉全盛统一帝国时期相比呢?西汉初儒家思想统治势力比得上东汉末年强大么?天下一般黑,儒家思想法网恢恢,“逃脱了和尚逃不了庙”啊!因此,焦对母亲意识的违背就是对封建专制的反抗,他们的殉情便是对封建专制的有力回击!这便是我所认为的在当时情况下应有的评价标准。
三
现在让我们具体地看原文故事情节。
文章一开始,焦仲卿听了刘兰芝的诉说和请示休去的告白后,就“堂上启阿母”,想用封建迷信之说说服母亲,并表明自己的满足:“儿已簿禄相,幸复得此妇”;说自己要与刘白头偕老,“黄泉共为友”,暗示他们夫妻之情,誓死不渝;接着拿妻子的行为来反问母亲“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这一“表”一“誓”一“问”之中,一开始就流露出了对母亲的不满,在遭到母亲训斥后,他当着母亲还许下坚定的诺言:“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娶!”这样由于焦仲卿的态度坚决,使“婆媳矛盾”转化为“母子矛盾”,在这为妻辩护、与母力争的过程中,我们看不出焦的软弱。
正是由于焦的“大逆不道”,导致了焦母的大发雷霆。此时仲卿只有“默无声,再拜还入户”。但糟烂得很,“默无声”“再拜还入户”的情节恰好成为后人指责焦软弱的“把柄”之一。
然我却不以为然。原因之一,“孝”是中华民族几千年积累下来的美德,在仲卿的时代里“孝”的地位不言自明。况且仲卿这样孝顺的举动,也是他处在的母子关系中的地位所决定的,我们不能让仲卿甩娘两脚、骂娘几声,以示他反抗的坚决;“再拜”是当时的习惯礼节,我们不能让他此时愤而不用。原因之二,看问题要看整体和全过程,断章取义,抓住一点而不及其余的做法,是不符合唯物辩证法的。仲卿“入户”后的举动如何呢?“哽咽不能语”,对妻痛哭。这哭声中,饱含着对母亲的反抗,并且此时他并非盲从而是有自己的主张:“卿但暂还家”、“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以此下心意,慎勿违吾语”,巧妙地用了一个缓兵之计。在这第一次大诀别中,我们也看不出焦的软弱。
大道口分别,焦首先主动地“下马入车中”,并“誓不相隔卿”,“不久当归还,誓天不相负。”对妻如此忠贞,就是对母的坚决背叛!第二次大诀别,我们同样地看不出他的软弱。
当兰芝被逼改嫁的消息传来,焦就请假直接奔赴兰芝家中,在没有听完兰芝的诉说,就激动地讽刺刘“贺卿得高迁”,并且以“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表示反抗的坚定和斗争到底的决心;还再次发誓“吾独向黄泉”,要单独殉情,以死反抗封建专制,这该是多么令人敬佩!读者简直可以听到一颗坚强的心在跳动,在这第三次大诀别中,又有谁能从中看出焦的不坚强呢?
再看焦与母诀别和殉情的情节。“寒风”,“严霜”……这是焦忧愤的心情的写照;孤单的老母,养育的大恩,悲凉的老母之泪,在当时看来光明正大的理由(“贵贱情何薄”),能打动一般人的引诱(“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廓。阿母为汝求,便复在旦夕”)……但这些都不能丝毫动摇他以死反抗的决心,他“作计乃尔立”,当兰芝投水噩耗传来,他终于“自挂东南枝”,到他们理想的天国去寻求婚姻的自由了!然而有人说,焦仲卿与母诀别后,面对这个迫使儿子自杀的无情母亲,还要“再拜还”,还要“长叹”,还要转头看看自己的母亲,内心备受煎熬迫逼,殉情之前还要“徘徊庭树下”等等,因此断定焦是不坚强的。这种说法乍看起来不无道理,但是人是高级动物,他与其它动物的重要区别之一就是有感情,人们对于哺育自己的母亲更具有极其深厚的感情。就是退一万步来说,自己殉情后,母亲毫无担心的必要,流点泪、哭一阵也在情理之中,何况死后只有孤单的老母度残年呢?况且,我们最重要的是要看他的举动,而不要苛求他人的一点人之常情的流露。因此,焦此时的叹息、忧愁是无可非议的,从此引不出他软弱的结论,相反使读者觉得富有人情味,令人感到真实可信,不致后人把焦看成没有人情的“高大全”式的人物。
但是,作者是否在冠以焦仲卿以“百分之百的反封坚强战士”的美誉呢?否也。焦刘夫妇进行的无疑是消极的反抗,丝毫不能摆脱封建礼教的束缚,并且牺牲了两个可爱的生命,这在现在只能算得上“下策中的下策”,然在当时社会,能以死抗争,实为难能可贵,起码我们可以以“中策”论之。
总之,有人认为刘兰芝是个“坚强”的形象,而焦仲卿是个“软弱”的形象。纵观全文,我却认为,焦不仅是一个坚强的形象,甚至比刘兰芝有过而无不及。因为对具体问题我们要具体分析,焦刘虽“同是被迫”,但两人处境毕竟大相径庭嘛,兰芝一无牵挂,而仲卿呢?
四
看来,笔者是在企图自不量力地给焦仲卿“平反”以正其名了。虽然笔者没有故意唱反调的嗜好,但对某些看法,自然就有点冒昧了,当然一些研究者对焦软弱的结论的推出,我想也有其客观原因。其一,没有完全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看问题,用今天的标准去衡量古人,这断然是行不通的;其二,没有用辩证法去全面看问题,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具体问题没有具体分析,必然也就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其三,用“左视眼”看问题,否定人之常情。
以上浅见,愿提出与诸君商榷。
主要参考书目:
《中国文学史》
《乐府诗研究论文集》
《后汉书》
《中国古代史》
《马克思主义哲学》
李述河,教师,现居湖北红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