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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诗经》之“兴”义

作者:尹爱荣




   作为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诗经》无论是在形式体裁、语言技巧,还是在艺术形象和表现手法上,都显示出在艺术上的巨大成就。其中赋、比、兴手法的运用,既是《诗经》艺术特征的重要标志,也开启了我国古代诗歌创作的基本手法。关于赋、比、兴的含义,历来学者说法众多,而尤以“兴”义最为复杂,这也给《诗经》作品的赏鉴增添了无穷的韵味。这里,笔者也想结合平时诵读《诗经》的体会,谈谈对“兴”义的一点认识。
  要正确领会“兴”义,我们有必要追根溯源,先去弄清楚《诗经》作者为什么要运用“兴”这种手法。我们知道,人们在进行文学创作或交际时,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把思想内容表达得生动形象,使之具有更强的说服力和感召力。这样,平直枯燥的表白就难以胜任了。于是人们就需要对作品进行艺术的加工,《诗经》时代的人大概也是如此,也就有了或赋之、或比之、或兴之等表现手法的运用。再者,从《诗经》作品的来源上说,它们首先是“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春秋公羊传》)的情感抒发或世事记录。这样,民歌作者的表情达意就往往与他们所从事的生产生活、眼前的风光景物有着一种密切的联系,也就容易从眼前之景、身边之事展开联想,从而歌咏对象、抒发情感。这或许就是“兴”这种手法产生的主要原因吧。所以,“兴”的手法,往往先用鲜明的形象抒情发端,而这些形象绝大多数就取材于周围的自然世界,诗人通过观察和体验,从形态、声音、色彩以及动态等多方面对自然进行感受,然后再以富有韵律的诗句表现出来,有的非常生动或朴素,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有些则具有较高层次的艺术感染力。
  如《周南·葛覃》首章“葛之覃兮,施于谷中,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即描绘了一幅葛藤枝繁叶茂、小鸟欢快鸣唱的生动画面,作品以此起兴来抒写女子即将“归宁父母”的喜悦心情。此外,《周南·樛木》、《王风·葛藟》、《唐风·葛生》、《邶风·旄上》等篇中都是以葛起兴,并由此形成了一个系列,常常抒写绵绵恋情、悠悠亲思。这种从描写眼前之事之景来托物起兴的手法,在《诗经》中极为常见,从而大大增强了作品的表现力和感染力。朱熹在《诗集传》中说:“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即是对“兴”义的精要解释。
  那么,“先言他物”与“所咏之词”的关系何在呢?这直接关系到我们对《诗经》作品的理解与赏鉴。因为诗人托诸自然世界的山川雪月、花鸟草虫来起兴,或许它们并非诗人要表现的主要对象,也未必都介入人的具体活动,却有可能是与诗人的生活太密切,被用来作为表情达意的辅助手段;也或许诗中人物难以直言,借此委婉道出。于是,人的情怀与外在世界的物象联系起来,从而启发了人们的丰富联想和想象,也大大丰富了诗歌的表现力。具体地说,“兴”在《诗经》作品中的表现,按“先言他物”与“所咏之词”的关系,主要表现为以下三方面:
  
  一、先言他物,唤起情绪
  
  《诗经》中有少数作品的起兴,只是在开头起调节韵律、唤起情绪的作用,兴句与下文在内容上的联系并不明显,而只是为了避免突然、直接地进入主题。如《秦风·黄鸟》:“交交黄鸟,止于棘”,“交交黄鸟,止于桑”,“交交黄鸟,止于楚”,以黄鸟在树上鸣叫、栖息来起兴,这些与下文“谁从穆公?子车奄息”写子车家的三个儿子为秦穆公殉葬没有直接联系,“兴”只是起到了调节音韵、提示下文,帮助我们完成从日常生活到诗歌欣赏的过渡作用。再如《小雅·鸳鸯》:“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首二句以鸳鸯栖息、收拢左翅来起兴,而后面两句写的是祝愿君子享长寿,年年岁岁有福气,两者并无意义上的直接联系。《小雅·白华》以同样的句子起兴,抒发的却是怨刺之情:“鸳鸯在梁,戢其左翼。之子无良,二三其德。”抒写了被弃女子对男子的怨愤之情。这种与本意无关,只在诗歌开头协调音韵,引起下文的起兴,是《诗经》兴句中较简单的一种。
  
  二、借物言事,渲染气氛
  
  《诗经》中更多的兴句,与下文都有着委婉隐约的内在联系,其中之一就是烘托、渲染环境氛围,以引发情感。如《郑风·野有蔓草》写情人在郊野“邂逅相遇”:“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清秀妩媚的少女与滴着点点露珠的绿草一样可爱,这样绿意浓浓、生趣盎然的景色,和诗人邂逅相遇少女的喜悦心情,正好交相辉映。再如《郑风·风雨》首二句“风雨凄凄,鸡鸣喈喈。”写的是下着雨、刮着风的晚上,女主人公正在思念自己的恋人,此时又听到了叫晓的鸡鸣声,于是风雨声、鸡鸣声更烘托出女主人公的相思、惆怅之情。兴在这里就渲染了一种凄凉的气氛,从而加深了女主人公的相思之情。
  而《秦风·蒹葭》运用起兴,更是达到了情景交融、物我相谐的艺术境界。作品每章首二句起兴,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到“蒹葭凄凄,白露未晞”、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写出了景物的细微变化,不仅渲染出三幅深秋清晨河滨的图景,而且烘托了诗人由于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迫切地怀想“伊人”的心情。凄清的秋景与感伤的情绪浑然一体,构成了凄迷恍惚、耐人寻味的艺术境界,对后世诗歌意境的创造有着直接的启发。
  
  三、兴中有比,韵味深长
  
  《诗经》中的很多诗篇,往往比、兴手法连用,比附象征中心题旨,更给人以韵味深长、回味无穷的审美感受。如《周南·桃夭》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起兴,茂盛的桃枝、艳丽的桃花,和新娘的青春美貌、婚礼的热闹喜庆互相映衬。而桃树开花(“灼灼其华”)、结实(“有蔶其实”)、枝繁叶茂(“其叶蓁蓁”),则是对新娘出嫁后多子多孙、家庭幸福昌盛的良好祝愿。诗人触物起兴,兴句与所咏之词通过艺术联想前后相承,是一种象征暗喻的关系。《诗经》中的兴,很多都是这种含有喻义、引起联想的画面,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兴中有比。它们通过联想、想象寄寓思想感情于形象之中,更给作品带来无穷的魅力。
  再看《周南·关雎》,作品起首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起兴作比,河洲上雎鸠鸟的和鸣引起了君子对淑女的追求与思念,让他不由唱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情思;而雄鸟雌鸟的一唱一和、情意专一又象征着君子淑女之间的情投意合。所以诗歌一开头就给人们展现出了一幅温馨和美的画面,自然引起人们对人间美好爱情向往和追求的绵绵情思。然而美好的东西总是难以得到,也正因为求索的艰辛,更显得其弥足珍贵。所以下文作者又借“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左右采之”、“左右芼之”起兴作比,反复咏叹。以荇菜之流动无方来比淑女之难求;以荇菜之“采之”、“芼之”来比淑女之追求到而“友之”、“乐之”,从而将君子对淑女追求不得的痛苦和求而得之的喜悦之情形象鲜明地表现了出来。这种兴中有比的手法,更是引人无限遐想,使作品寓意深远,言有尽而意无穷,从而构成了诗歌艺术境界不可缺少的部分。
  
  参考文献:
  1、费振刚主编,中国历代名家流派诗传——《诗经》诗传,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2、刘肖杉,从信天游“兴”透视《诗经》“兴”之本真形态,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
  3、司马慧瑾选注,中国古典名著精华——《诗经》,新疆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尹爱荣,湖北仙桃职业学院中文系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