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浅谈《兔子,跑吧》的语言风格

作者:谢蕾蕾




  作为当代美国最负盛名的小说家,约翰·厄普代克才华横溢、著作颇丰。他创作了大量的诗歌、短篇小说、散文、小说等。在他众多作品中,最让人耳熟能详的莫过于他的兔子三部曲。《兔子,跑吧》作为三部曲中的第一部小说,在出版后广受好评,评论界认为小说思想深刻、人物形象饱满生动。其语言风格尤其为人称道,本文拟通过细读的方法,剖析小说精准而又独具抒情意味的语言风格。
  读《兔子,跑吧》,我们会发现全文都使用了一般现在时。在小说史上,小说家达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他们倾向于用一般过去时写作,来叙述过去的事情。一般现在时这一时态的使用显然打破了时空的界限,厄普代克不用像其他小说家那样,长篇累牍地去介绍一些背景信息,相反,这些背景在作者对故事的详细阐述中得以体现。小说中的场景十分鲜明、生动而又贴近生活,每一幕似乎都正发生在读者的眼前,像电影般一幕幕地展现开来,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每一个人物,不再死气沉沉、没有活力,在约翰·厄普代克笔下,他们开始栩栩如生起来。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发生在当下,读者似乎也在参加那激动人心的篮球比赛,捕捉到哈里在突然间冒出来的想法,感受兔子哈里的怀旧心绪,也在一定程度上理解了他所以一直跑个不停的原因:小说详尽描绘了美国社会的荒芜,这个社会给人们提供了电视机、小汽车等物质产品,却无视精神信仰、忽略了人们精神世界的匮乏。
  整部小说的语言独具特色,厄普代克不愧是名语言大师,诚然,如许多评论家和读者认为的那样,厄普代克对性的描写过于大胆、直白,但另一方面,他的用词又十分优雅。他完美地将朴素的日常语言甚至是俚语与高雅的语言结合在一起。于是,在这部小说中,我们就产生了这样的一种感觉:小说中实际上有两类不同的人在说话。哈里与教练托塞罗的会面、他们和玛格丽特及鲁思在一家中国餐厅吃饭及哈里与鲁思做爱场景等都充斥着粗俗的语言,鲁思甚至有意将“教练”(coach)一词与“胯部”(crotch)联系起来。而描述史密斯太太的花园时,作者的用语转而变得优美、清新:“紫罗兰藏匿在苏醒过来的绿草丛中,草地一下子给蒲公英和宽叶草装扮得风姿绰约。时隐时现的小溪躲在种植园的低洼处吟唱”。细读小说,我们还会发现这两种风格交织的语言是与人物、小说的发展情境是相契合的。与庸俗的教练、玛格丽特在一起,沉浸在放开自我后的享乐中时的语言自然不会有多优美,而当摆脱世俗生活,来到令人心旷神怡的花园中、沐浴在自然中时,语言也随之高雅起来。而无论高雅还是粗俗,不可否认的是,厄普代克的用词十分精确。这一特点贯穿小说始终,令人印象深刻。描述贾妮丝的胸部时,厄普代克用了“羞涩”一词,而描述斯普林格太太的脸时,却用了“胖胖的”一词。面对家庭琐事,哈利烦躁不已,当他打完篮球,回到家中看到威士忌酒杯时,这种烦躁表现得更为明显:“杯口上留着她喝酒后嘴唇印下的糖渍”。我们注意到“糖”这个字在下面一句中再次出现:“怒气又重新涌上他的心头。他怪她不理解他的苦衷。他为什么去观看吉米演出?还不是为了那份工作,为了挣钱养家糊口,为了让她喝的臭威士忌里能放上糖”!“糖”这一个字到位地表现出厄普代克写作态度的严谨。为什么哈利想要买的是糖而不是其它东西呢?实际上,“糖”准确传神地表现了哈里对生活、对妻子的厌倦与无奈。
  约翰·厄普代克在这部小说中运用了大量重复的词语,而这显然是他有意为之。当哈里去其母亲家接孩子的时候,我们发现“陷阱”一词出现了两次,而当哈里驾车离家出走行驶在路上时,“网”、“圈”这样的字眼不断出现:“许多小城镇以及方框、圆圈和星号”不断浮现在哈里的眼前:“有时还有球和篮圈,那高高的标准篮圈以及那漂亮的、裙子似的篮网”翻。路上有“荒野的大网”、有“一张由红线、蓝线和星号构成的网”,而哈里自己也觉得他被“困在其中某个地方的网”埘。不断出现的陷阱、网、圆圈以及哈里在路上听的音乐有时难免会令人觉得厌烦,而这恰恰就是哈里当时的心境。他被困在平庸乏味中的生活里,就好像钻进了陷阱、大网之中,他竭力想要逃离,却深陷其中,无法逃脱。约翰·厄普代克同时倾其一生致力于运用经过艺术选择有声音的词语及节奏组合在一起并能表现共鸣、音调的词语。此外,他的描绘有种图画般的美,光影、色彩、轮廓和声音都为他已经非常详细的描写增色不少:“旭日初升,一条橘红色的光带与远处的山峦相映成趣,在车轮间眨眼闪烁”;“猛然间,房屋楼宇被抹上了一层惨淡的粉红色”;通过这些引人入胜的描写,约翰·厄普代克为读者创造了一个予人享受、充满修饰美的感官世界。这样的美感同样体现在厄普代克对词汇的选择上。这些词语往往富有节奏感。当哈里下楼梯的时候,“随着那咔嗒咔嗒的脚步声,他心头又升起了焦虑”。
  在厄普代克的作品中,没有哪个物体,没有哪个人物是普通不过或十分机械的,它们都用了暗喻的修辞手法。作为一种修辞手法,暗喻在这部小说中比比皆是。面对丈夫哈里的怨气和不满,贾尼丝也相当痛苦,她想到自己还是姑娘家的时候,“神经还像没有用过的丝线”,“皮肤如同才摘下的棉花一样柔软”。极富感染力的描写生动再现了贾尼斯曾经有过的生机与活力,与她现在的邋遢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再次彰显了文章的主题。大量暗喻的使用使得读者不禁感叹于厄普代克遣词造句的精妙,在他的眼中,任何事物似乎都洋溢着生机勃勃的气息。更为重要的是,透过这些暗喻,读者更深刻地了解了书中的人物,同时也更深入地体会到了在这样一个荒凉的世界中,哈里过着怎样的平庸无味的生活。
  值得指出的是,厄普代克善于根据不同人的身份给予他们不同的语言风格。作为一名老教练,生活不尽人意的托塞罗说起话来难免倚老卖老;妓女鲁思说起话来也颇为直白、不饰隐藏;哈里母亲安斯特朗太太由于家境不宽裕,抱怨乃至尖酸的话语让人同情;而哈里儿子纳尔逊说起话来则奶声奶气,天真可爱。
  虽然厄普代克声称他曾经受到过海明威的影响,但是厄普代克的句式却并不都如海明威书中的文句简洁精炼。他的一些句子相当复杂,过多使用从句,读来常常令人觉得拗口、晦涩难懂,不甚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这或许也表明厄普代克在力图详细阐述每一件事情、不去打扰书中主人公的所想所思,而这无疑又与作者采用的意识流的手法相吻合。
  厄普代克散文般的文体把读者带进了一个他精心打造的世界,让读者看到了这个世界中人物的经历和内心。他全心地热爱着他书中的人物,所以,他的小说中可能会缺乏一种讽刺的语调,因为,在厄普代克看来,既然这些人物是你创造的,你就该爱他们。也许这也是厄普代克对所有读者的希望,他希望他书中的人物、他精辟的文字能够为读者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