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感悟《金蔷薇》中灵魂的庄严与圣洁
作者:董姝雯
让我们从篇名“金蔷薇”说起,且不论故事有多大的虚构成分,单是故事本身就足以带给人感动的情感力量。故事发生在墨西哥战争期间,患病军人沙梅为了逗小姑娘苏珊娜开心而给她讲述了一个关于金蔷薇带给人幸福的动人故事。若干年后当沙梅得知苏珊娜爱情受挫,为了祝福她永远幸福,沙梅决定为她打造一朵金蔷薇。然而年复一年,当沙梅如愿以偿之时,苏珊娜却已只身去了美国,且永不回来。最终,沙梅在郁郁寡欢与贫困遗憾中死去。守望沙梅的首饰匠将这朵金蔷薇卖给了一位文学家,于是关于金蔷薇的历史才得以流传下来。这位文学家在其杂记中写道:“我们,文学工作者,用几十年的时间来寻觅他们——这些无数的细沙,不知不觉地给自己收集着,熔成合金,然后再用这种合金来锻成自己的金蔷薇——中篇小说、长篇小说和诗。”应该说这位文学家从金蔷薇的历史中看到了与作家创作的关联,巴氏对此的理解是:“作家的工作不是手艺,也不是职业,而是一种使命。”显然巴氏推崇的是作家创作生活的内在精神力量,即使命感,而他的使命感在于“必须坚信人类理智的力量,坚信人类心灵的拯救一切的力量,热爱大地”。这种强大的使命感源于一种精神力量的支撑,正是由于这种精神力量,使饱受蹂躏的俄罗斯作家在“把心酸和苦涩奉献给寒夜”的时代里,以自己永恒不灭的艺术追求来点亮残酷岁月中的人性之光。或许“只有无限崇敬十字架受难的灵魂,才唱得出这种为受难的爱而颤栗的歌”,正是这样的灵魂对后来一代代苏联作家产生了深远影响。可是,如今的文人作家又有多少人真正是用自己的灵魂书写篇章呢?良知、正义、沉重、苦难、忠诚等等诸如此类的字眼离我们越来越远,有的只是恶搞、作秀、行为艺术、仿制剽窃、快餐写作等等司空见惯的现象。当一个民族缺乏对于苦难与良知深沉思考,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快餐娱乐与恶搞媚俗,那么民众的灵魂是否真的得到宽慰呢?我们这个民族的文化未来又在何方呢?面对这些问题,我们的作家到底该如何回答呢?或许我们应该感谢巴氏族,因为他早就坦言:“良心的声音和对未来的信仰,不允许真正的作家在大地上,象谎话般虚度一生,而不把洋溢在他身上的一切庞杂的思想感情慷慨地献给人们。”正是这样,作家创作的态度是不仅要听从自己内心的召唤,而且要清醒地听见来自自己的时代和人民的召唤。只有这样的作家他的灵魂才能与人民息息相关,才能书写出同时代人的最真实的生活状况。
巴氏被誉为浪漫主义大师,尽管现实世界是如此的残酷,但从他那涓涓细流般的文字中,我们能感受到作者全心向往的那个充满爱与温柔的美好国度。巴氏在《夜行的驿车》中生发出的理想的温馨,借安徒生的故事表达出来,深深流露了“这代人从苦涩中萌生的对神圣的爱之渴慕的深切认同”。安徒生为了想象中的爱而放弃了现实中的爱,为了给世人带去童话的欢乐,安徒生放弃了幸福。如果说安徒生奉献给世人美丽的童话,是他那颗饱经风霜的心灵流出的热泪,那么巴氏奉献给世人清新隽永的散文诗篇,亦是他饱经苦难洗礼的爱的箴言。他让人们在体味生活艰辛与现实苦难的同时,不要忘却生活的内在诗意,从而在情感上召唤人们要战胜苦难,憧憬美好的未来,以求达到一种对现实的精神超越的境界。
一切丰富人类思想、提升人类情感的东西,我们都不能忽视。比如,巴氏笔下的梵高,那个饱经风霜而为艺术献身的伟大画家,在其穷困潦倒的一生中用自己的画笔带给世人欢乐,他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无私地献给人类,竭尽所能对抗苦难。巴氏以自己的方式为梵高呐喊:“是时候了,应该恢复以公正的态度来对待梵高,对待乌鲁别里、鲍里索夫一穆萨托夫、戈根以及其他许多艺术家了。”在那个强权政治的年代,如此捍卫艺术的尊严是难能可贵的。实际上,巴氏从来就不惧怕苦难与强权,他热爱一切丰富人类灵魂的艺术形式。在《早已想写的一本书》里,巴氏评述了一些作家的创作札记,如同他的先辈作家契诃夫、布洛克、高尔基、阿克萨科夫、格林及至普利什文一样,巴氏也是在俄罗斯这块朴实而美丽的大地上汲取了无限的艺术营养,民族的沉重苦难并没有压倒他,相反巴氏内心充满诗意生活的美,从小就耽于幻想,而这一点显然受到亚历山大·格林的影响。
人们往往陶醉于格林笔下“诱人的角落里的光明和清凉”,巴氏也深深被格林那颗幻想之心所吸引,他这样评价这位伟大的幻想家:“格林的作品几乎全是为幻想辩护的。在这一点上,我们应该感谢格林。大家知道,我们所努力争取的未来是由不可战胜的人类特质——善于幻想、善于爱——产生的。”可是谁能想象这样伟大的作家经历的却是“背叛者和焦灼的流浪者”的坎坷一生呢?巴氏发出这样的疑问:“不知道这一个孤僻的,受过各种苦难鞭笞的人,怎么能经过难堪的生涯仍然保持了强大而纯洁的想象的伟大才能,保存了对人类的信心和羞涩的微笑”?也许缘于面对现实冷酷无情的坚忍,缘于对幻想的热爱天性,格林用他的笔编织了一幅美好未来的理想世界。而这从根本上说源于对自然、对大地、对人类,对一切美好事物由衷而真挚的热爱。正如巴氏评价另一位“按照心意生活的人”普利什文一样,这位自诩是“钉在散文十字架上”的诗人拥有金刚石般的语言,他作品总有层出不穷的新发现,他能够把一个人的灵魂中最隐秘的幻想揭示出来。他的智慧是在俄罗斯人和大自然的亲密接触中、在人民淳朴性格中形成的,充满了不朽的诗意。这不由使我想到刘小枫的一段话:“它(《金蔷薇》)使我们已然开始接近一种我们的民族文化根本缺乏的宗教品质,禀有这种品质,才会拒斥那种自恃与天同一的狂妄,禀有这种品质,才会理解俄罗斯文化中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酥一同受苦的精神,禀有这种品质,才会透过历史的随意性,从存在论来看待自己的受折磨的遭遇。”诚然,不难从普利什文、格林、巴氏等一大批负有使命感的俄罗斯作家身上看到“这种品质”。有谁不记得托尔斯泰的《哥萨克》、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契诃夫《草原》、高尔基的自传体三部曲与叶赛宁的诗歌,更为奇特的是俄罗斯作家中还出现了一批主要以描写大自然出名的大师,为读者所熟知的就有蒲宁、普利什文、卡扎科夫及巴氏本人。他们领悟到了耶酥十字架受难的意义,它的启示在于:爱的实现必然与现世的苦难休戚相关,这是爱在现世的必然遭遇。他们那代人对“这种品质”一往情深,与俄罗斯精神患难与共。
要读懂这本书恐怕并不容易,只有经历过岁月本身洗礼的灵魂才能领悟其中奥妙。岁月悠悠,《金蔷薇》却始终散发出它的无限魅力,给一代又一代人以灵魂的关照与启迪。作为一朵永不凋谢的文学奇葩,他的作者乌斯托夫斯基恐怕也将永垂文学史册。我想一位曾经为人们喜爱的作家,一位曾经为人的心灵而默默祝福的作家,只要他的作品能够拨动读者的心弦,引起读者的共鸣,那么他是否可以感到无限地欣慰了呢?普利什文曾经说过,即使只有荒野的泥沼是你胜利的见证,那连她们都会百花繁衍,变得异常美丽,——春天永远与你同在,只有春天,光荣属于胜利。那么,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即使只有苦难是你灵魂圣洁的见证,那连苦难都不足畏惧,变得异常坚忍,灵魂永远与你同在,只有灵魂高尚,庄严与圣洁属于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