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浅析《伊利亚特》的语言特色

作者:陈 昶 李 惠




  荷马站在西方文学长河的源头上,以神喻般的灵感、鬼斧神工的语言编制的宏伟、壮丽和含带浓烈悲剧色彩的史诗,是一顶诗歌中的桂冠、一卷哲学的传世经典、一支悲壮的语言学交响乐、一朵绚丽的历史学奇葩、一座伟岸的战争学丰碑,是一部古代的百科全书。对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解读,足以催生数个学科之中的创造性成就。本文立足于分析《伊利亚特》的语言特色,力求从语言的角度领略伟大的荷马史诗不朽的魅力。王小波说,翻译的语言是最好的语言。一方面,译文尽可能地忠实于原文,于是往往最大限度地呈现原文的语言特性,另一方面,好的译文通常能借助译者的母语表达出超越原文的新鲜语义,这一语义将两种以上的语言文化融于一炉,是译者植根于其母语土壤而开出的有异域风情的花朵。
  
  一
  
  《伊利亚特》中多次出现比喻的修辞手法,尤以明喻最为精彩纷呈、引人入胜。荷马史诗中的明喻构成了特色鲜明的部分。荷马史诗里的明喻具备五个特点:扩篇、生动、明晰、增彩和修饰。在以描写战争为主的《伊利亚特》里,明喻出现达两百次左右。在《伊利亚特》中,“狮子”、“野猪”、“黑夜”、“风暴”等意象广泛地用来修饰战士和战争等元素。荷马认为,一位骁勇的斗士应该防守(反击)莽如野猪,进攻猛如狮子。不过,狮子亦可指站守的勇士,如第五卷中的埃阿斯一样:“跨站尸躯,像一头狮子”。在描写战争的阴霾即将散去时,诗人以奥德修斯的口吻讲说:“黑夜涉过长途,黎明正在进逼”。荷马常常这样使用只含两三个词汇的比喻,但又不局限于以这类简短的方式呈现他那出神入化的明喻。在第十一卷中,诗人借助一个四行的明喻对赫克托耳的强悍作了出神入化的描写。明喻式的特色鲜明的语言是对情节式语言的装扮和糅合,对于听众与读者饶有兴致地欣赏诗歌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第十二卷中,诗人运用一个雪的比喻形象地烘托出战场上万矢齐发的宏大场面,给人以视觉上的强烈冲击,升华了故事情节的可读性,丰富了所叙场景的表现性,实为诗人匠心独运的生花妙笔。《伊利亚特》中不乏大场面,每每吟诵至此,荷马往往能找到一组恰当的比喻为这些场景增色不少。在第二卷中,为了向听众和读者们展示希腊联军整装待发的浩大阵容,诗人使用了长达三十行的明喻以达到锦上添花的效果。譬如:“宛如不同种类的羽鸟,有野鹤、鹳鹤和脖子颀长的天鹅,生活在考斯特里俄斯河边,飞翔在亚细亚的沼泽,这里,那边,展开骄傲的翅膀,然后集群停泊,整片草野回荡着它们的喧响阵阵;就像这样,来自各个部族的兵勇,走出海船营棚,蜂拥到斯卡曼德罗斯平原,使土地承受人脚和马蹄的踩踏,发出可怕的吼声。他们在花团锦簇的斯卡曼德罗斯平原摆开战阵,数千之众,像春天的绿叶和花丛。”上述段落兼富视听的美感,音乐性强,是荷马史诗中具有代表性的语句。
  
  二
  
  荷马在《伊利亚特》中熟练运用多种表达方式以向人们传授由他所精心构筑的这部鸿篇巨制。诗人大量地使用叙述来推进故事情节持续向前发展。诗人的叙述风格简洁而不失生动,完整而灵活。譬如:“所有神和驾驭战车的凡人都已酣睡整夜,但宙斯却不曾享受睡眠的香甜,他在思考如何使阿基琉斯获得荣誉,将成群的阿开亚兵勇杀死在船边。眼下,合他心意的最佳举措是派遣凶险的梦幻,给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传送令言。”几句诗勾勒出夜色之中大神宙斯的用心险恶与煞费苦心。诗人常借角色之口发表议论,这些议论常涉及哲学,往往流露了诗人对于人生、神灵、战争、悲喜等的执着探求和苦苦思考。“谁个服从神的意志,神明也会倾听他的心想。”荷马作为一个沉郁的哲人,首先是一个神学家。在《伊利亚特》中,神有着与凡人别无二致的行为方式,他们吃喝玩乐、争吵不休、像人一样地为了利益而战斗。至于神的不死性,荷马宁愿相信是人的魂灵性使然。神无异于命运的种种具象,像一双双看不见的大手,操纵着凡间的一切。“宙斯给我俩注定可悲的命运,使我们的行为,在今后的岁月,成为后人诗唱的歌谣。”诸如此类的谶语表征了诗人对于人间苦难根源的结论——人各有命。同帕里斯私奔是海伦的命运;肩负特洛伊人众望力克群雄然而命丧阿基琉斯枪下是赫克托耳的命运;经历好友死亡最终痛下决心力挽狂澜是阿基琉斯的命运。《伊利亚特》作为第一支久负盛名的诗歌,较之议论性和哲理性而言,其抒情性当是最典型的特征。《伊利亚特》中人物对白感情浓烈,情绪化强,极富表现力。诗人的抒情风格奔放而不张扬、深刻而内敛。与之相比,《伊利亚特》中大篇幅的描写显得浓墨重彩多了。例如,在借海伦的口吻赞美奥德修斯时,诗人泼墨挥毫,寥寥数笔即将一个文武双全、能说会道的奇才形象描摹出来:“当足智多谋的奥德修斯站立起身,他只是木然不动,两眼笔直,盯着脚下的泥土,……然而,当他亮开洪大的嗓门,语句从丹田冲出,像冬天的雪花纷飞,其时,凡人中就不再有谁可以和奥德修斯比争,我们将不再注视他的外表,带着惊异的眼神。”诗人就是这样一个天生的雕塑家,他的镌刀所过之处,石屑纷飞,留下思想的深邃和技艺的神奇。诗人又像一位阅尽沧桑的画家,既擅长表现英雄个人卓尔不凡的特质,又能举重若轻地展示战场上群英逐鹿的场面。诗人凭借一把神赐的歌喉愉悦着听众们的身心,他时而歌声豪迈、时而浅唱低吟、时而轻快潇洒、时而沉郁顿挫,他把人们带向了远古的年代,在那里,每个人都接近了自己的神坻,实现了理想的升华和智慧的强健。
  
  三
  
  在荷马史诗中,另一个显著的特色便是充斥其中的程式化叙述。程式化或者说雷同,若出现在一首简短的绝句中,除李商隐著名的《巴山夜雨》之外,千百年来一直是我国旧诗写作的大忌。然而,如果在荷马史诗的历史背景下考察这一特性,则不可简单地将其归入平庸或累赘之流。在荷马所生活的年代里,口诵成为诗歌传播的主要途径。而众所周知这种言传口授的方式往往离不开重复句式的大量使用。通过某些表达模式的反复实践,诗人一方面使得口诵式的诗歌得到最大限度的广泛流传;另一方面还使得诗歌中一些典型意象得以强化和深化,从而收到出人意料的奇效。更重要的是,在《伊里亚特》这部巨著中,诗人需要时刻唤醒听众或读者们对于某位英雄乃至某次历史事件的记忆,而这几乎只有通过程式化的手法方能做到。在史诗里,我们可以读到“捷足的阿基琉斯”、“啸吼战场的墨奈劳斯”、“足智多谋的奥德修斯”、“头盔闪亮的赫克托耳”、“谨慎的裴奈罗佩”、“沉雷远播的宙斯”、“白臂膀的赫拉”、“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和“驯马的特洛伊人”等反复出现的短语,这些便是典型的程式化用语。从荷马的诗句中我们不难看出,有时“雷同”或者说重复并非一定不是高明的。在《伊利亚特》里,荷马用程式化语句着重描述过四次勇士武装赴战的情景,即(1)帕里斯在与墨奈劳斯决斗前的自我武装(第三卷330行至380行),(2)发生在阿伽门农率军作战之前(第十一卷17行以下),(3)帕特罗克洛斯穿用阿基琉斯的铠甲,武装备战(第十六卷130行至139行),(4)阿基琉斯的全副武装(第十九卷369行以下)。“从程式化单词和词组的使用到程式化句子和段落以及某些相对固定的表达模式的使用,荷马史诗在程式和传统形成的套路的基础上完成了自己的结构组合,构建起自己庞大的叙事体系(或者说,框架),实现了从小到大、从单一到复合、从机械重复到灵活应变的跨越。”[1]
  荷马的诗歌语言反映了他广博的知识和继往开来的胸怀。到苏格拉底生活的年代,他已是希腊民族的老师。他的作品深深影响了后世学人的创作。若以诗歌的影响力论,荷马史诗数千年来堪称魁首。荷马史诗以其精美绝伦的语言熠熠闪烁于历史的长河中,“犹如黑夜里的一颗明星,在群星中移动,赫斯裴尔,星空中数它最美”。
  
  参考文献:
  [1]陈中梅译注:《伊利亚特》,译林出版社,2000.
  陈昶,女,广西师范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研究生;李惠,女,广西师范学院文艺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