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飘》中希礼与瑞德形象比较

作者:袁素华




  希礼与瑞德是美国女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的著名小说《飘》[1]中的两个男主人公,希礼是女主人公斯佳丽梦寐以求的情人,瑞德则是她一直不懂得珍惜的丈夫;不过,随着斯佳丽从一个天真幼稚的女孩成长为一个负有使命的成熟女性,她终于认识到希礼只是自己心造的幻影,瑞德才是她生命真正的依归。
  希礼与瑞德虽然都是19世纪南方人的典型代表,但他们的性格特征、生命意志和价值追求却迥然相异。前者是贵族阶级的佼佼者,却是新时代的逃遁者;而后者则是贵族阶级的叛逆者,却是新时代的弄潮儿。他们的对立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经历了南北战争之后南方社会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及新旧文化、价值观的剧烈碰撞。小说最终以瑞德取代希礼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男主人公,象征性地说明旧南方种植园主的衰亡和蓄奴制度的必然崩溃,同时也预示着新南方正以强劲之势崛起于新世界。
  
  一、贵族阶级的“宠儿”与“逆子”
  
  希礼与瑞德都是贵族世家出身,但小说一开始就让他们以截然相反的形象示人:希礼美名远扬,颇得贵族社交圈的赞赏和宠爱;瑞德则声名狼藉,被西点军校开除并遭家族唾弃逐出门外。
  希礼可说是南方社会一个标准的绅士,贵族阶级中的优秀青年。他金发碧眼,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都散发出谦谦君子的气息。对于南方青年所擅长的骑马、打猎、玩牌、跳舞、谈论政治等等,他都样样精通,“尤其是骑马,那是谁都不如他的”。但是,他与一般的贵族青年又很不相同,那些娱乐的玩意在别人眼里被视作生活的全部,在他眼里只是生活中不可回避的应酬。他更醉心于读书、音乐、写诗,用斯佳丽父亲的话来说,他是个不可理喻的“怪人”。父亲对斯佳丽说:“如果你嫁给他,他不会和别的女人私奔,也不会打你,但如果他这样做了,你反而会好受些,因为你至少可以理解这些行为。但他的奇怪是不同的,而且根本无法理解。我喜欢他,但大部分时候他的话让人完全不知所云。你能理解他那些关于诗歌,书籍,音乐和油画那些胡闹的东西么?他们辗转到纽约或波士顿去听歌剧,看画展,还从北方佬那里订购法文和德文书,他们坐在那里读书,做白日梦,天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这些时间他们本来应该花在打猎和玩牌上的。”
  希礼确实与那些庸碌的同辈不同,他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具有深邃的思想,优雅的气质,还有倜傥的仪容,难怪斯佳丽对他一直痴迷不悟。尽管斯佳丽从未真正了解他,“她是生平第一遭儿遇到一个复杂的性格”,而正是这“复杂的性格”,在她眼中更具神秘性;尽管几次三番地被他伤透了心,斯佳丽仍然无法把他从自己的生命中剔除。
  然而,如此优秀的一个谦谦君子,却不敌一个为南方庄园主不齿的“无赖之徒”——瑞德。瑞德也是个名门望族之后,但他生性桀骜不驯,蔑视正统礼教,以叛逆自居;他曾是大名鼎鼎的西点军校的学生,因违反校规而被革出校门;他因不肯娶那个自己不爱而又“没对她作过什么”的贵族姑娘而触犯了上流社会的传统规范,被迫与那个姑娘的哥哥决斗;而一旦决斗,不是为那无谓的名誉杀死,就是打倒对方给自己一条生路,瑞德当然选择了后者,因此而被家族赶了出去。
  作者对瑞德这一形象的塑造可谓煞费苦心,她采取的是欲扬先抑的笔法。当瑞德以一个臭名昭著、声名狼藉的流氓形象出现在人们面前时,令所有人,甚至包括读者,感到一种强烈的不适。斯佳丽对他尤其厌恶,小说这样描写她眼中的瑞德:“她忽然发现一个陌生人独自站在大厅里用一种淡漠而不怎么礼貌的神情注视着她……他看来年纪不小,至少有35岁。他个子高高的,体格很强壮。思嘉心想,还没有见过这样腰圆膀阔、肌肉结实、几乎粗壮得有失体面的男人呢。当她的眼光和那人的眼光接解,他笑了,露出一口狰狞雪白的牙齿,在修剪短短的髭须底下闪闪发光。他的脸膛黑得像个海盗,一双又黑又狠的眼睛仿佛主张把一艘帆船凿沉或抢走一名处女似的。他的脸上表情冷漠而卤莽,连对她微笑时嘴角上也流露出嘲讽的意味,使思嘉紧张得出不来气。她想人家这样无礼地瞧着她简直是一种侮辱,可懊恼自己竟没有受辱的感觉。”[1]如果说希礼是以一个白马王子的形象深深印烙在斯佳丽的心中,那么瑞德却给斯佳丽留下一个偷窥窃听者的猥琐面目。被窃听的斯佳丽恼羞成怒地斥责他:“你这个下流胚,你还不配给他(希礼)擦鞋子呢!”[1]
  然而瑞德的出场,却预示着一个风暴的来临,注定要掩盖希礼大部分的光芒。在十二橡树庄园的野宴上,当那帮愚蠢守旧、狂妄自大的南方庄园主在吹嘘他们凭着爱国信念和顽强斗志一定能够把北方佬赶走的时候,瑞德用他的冷静,用他的见识,用他的智慧嘲笑他们目光短浅、不自量力。他不惜触犯众怒地唱起了反调:叫嚣的厉害不代表战场上的胜利,战争是残酷的,是靠实力说话的;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北方佬有钢铁和枪炮,我们有的只是棉花、奴隶和傲慢。他们要不了一个月就会打败我们。”瑞德的大实话无疑激起那帮自以为是的庄园主对他群起而攻之,却让读者拍案叫绝,着实感受到他独特的魅力:率真、务实,一针见血又不失风趣,讥诮中有诙谐,嘲讽别人时也有自嘲,多年游走南北闯荡江湖的经历磨练了他敏锐的洞察力和强悍的意志力。在瑞德的反衬下,耽于空想、拘泥于礼教束缚的希礼不可避免地黯然失色。
  
  二、爱情上的“懦夫”与“情圣”
  
  在对待斯佳丽的爱情上,希礼与瑞德也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希礼明明知道斯佳丽对他一片痴情,自己对她也倾慕不已,但却不敢承受斯佳丽的爱;而瑞德自从第一眼爱上斯佳丽之后,就矢志不渝地爱着她,并不失时机地表达爱慕,尽管十分清楚斯佳丽从未停止过对希礼的迷恋,仍不放弃对她的等待和追求,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赢得斯佳丽的心。
  希礼是爱斯佳丽的,爱她的热情如火的真我个性,爱她身上拥有着自己所缺乏的“生活的热情”。就像他自己说的,“你对生活倾注着全部热情,而这种热情我却没有。你能够热烈地爱和热烈地恨,而我却不能这样。你纯真得像火,像风,像原始的东西那样单纯”。而希礼不敢接受斯佳丽的爱情,也正是因为她这种敢爱敢恨,“过于真实”的个性。正如他自己承认的,“无论是人,是情境,凡是过于真实,过于有生气的,我都要避免它。我不愿意这样的人和情境闯进我的生活。就是对于你,思嘉,我也是想避免的。因为你太富于生气,太真实,我呢,却偏偏怯懦得很,宁可去找阴影和梦境的。”他无力承受狂风暴雨般的激情,不愿意面对真实的世界,他需要的是风平浪静的港湾和逃离现实的梦乡,所以他选择了南方最传统的“淑女”媚兰。旧时代对女性所要求的美德,诸如顺从、忍让、坚贞、文雅、善良,媚兰一一具备,这正好能够让希礼所缅怀的旧时代的梦得以延续,用希礼的话来说:“媚兰就是一个最最温柔的梦,而且是我自已的梦的一部分”。
  斯佳丽对希礼的痴迷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出于无知和虚荣犯下的错误。少女时代的斯佳丽迷上他,是因为不了解他,他“复杂性格”的神秘引起她的好奇,“自从那一刻起,她就要上他了,就像她要东西吃,要马骑,要温软的床睡觉那样,很简单而无理由地要上他了”。而后来三番几次地被希礼拒绝,她仍放不下这段感情,那是因为得不到他,受挫的虚荣心令她执迷不悟。直到媚兰死后她才发现,其实自己所爱的“希礼”不过是心造的幻影,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原来他这个人实际上是不存在的,除非在我自己的想象里。我所爱的那件东西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我自己做了一件美丽的衣服就对他爱起来了。当初阿希礼骑着一匹马儿来,我就把这件衣服给他穿上了,不管跟他自己配不配身,而且我也不愿意看这个人到底怎么样。我一直爱着我自己那件美丽的衣服——我实在并不爱他。”斯佳丽为这个错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她离开他是必然的。他们根本就是属于两个不同世界和不同时代的人,希礼是旧南方的殉葬品,斯佳丽则注定是为新南方而生的时代新人。正如有评论指出的,“阿希礼脆弱、畏缩、虚伪,是个生活的懦夫。他压根就不配生活在战后的新时代,他是旧时代的殉葬品,这一点思嘉与他截然不同,她是属于新时代的人,在本质上与阿希礼是完全对立的。”[2]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