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评铁马的《楼下的女人》

作者：金立群

　　这是一篇颇有特色的散文。它让我很自然地联想到鲁迅的散文《阿金》。鲁迅在这篇散文中描写了一位从乡下来到上海做佣人的女性阿金，她的咋咋呼呼、风风火火、吵得我们的大文豪无法集中精力做自己的“伟业”。我以为，《阿金》最有价值之处倒不在创造了什么了不起的典型，而是细腻地揭示了知识分子的多维存在——作为思想者的存在与作为普通人的存在怎样混杂交织在一起而令人啼笑皆非或是恼羞成怒。鲁迅用一种自嘲的笔调传达出了这样一种观念：知识分子在寻常的人际关系中绝没有高人一等的天然精神优势。
　　《楼下的女人》也写了一位来自乡下的女人，她同样惹得我们的叙述主人公在“需要看书写作”的时候不得安宁。然而有别于阿金之处在于：阿金是一个粘上了十里洋场荒淫无赖之气的女子，已去传统女性之贤淑远矣；而“楼下的女人”却是一位坚韧辛劳，洋溢着传统女性美德的妻子、母亲。然而这样一位好人，却要惹得“楼上的知识分子”不高兴，由此也便成就了这篇散文和《阿金》相比的三个特色：
　　其一，叙述主人公明明讨厌这个乡下来的女人，却要竭力做出一副理解、体谅的样子，想象她的贤惠和坚忍：“我常闭着眼睛瞎猜想：这个刚进城的楼下女人，一定是一位勤快、贤慧而有力的女人”。而在《阿金》中鲁迅却明言自己就是讨厌这个女人。
　　其二，叙述主人公明明是为了“楼下的女人”将一些乡间生活习惯与大大咧咧的做派带到城中，搅了自己的从事精神工作所必须的“宁静”而心生厌恶，却要努力表白这并非是单为自己——“楼上楼下，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有在校读书的孩子……这些她不知道，也许根本就不会去想”。而在《阿金》中，鲁迅倒没有联想这么多，他承认自己讨厌阿金纯粹是为了个人原因，无关其它宏旨。
　　其三，叙述主人公明明讨厌这个乡下来的女人，在生活、情感上排斥这个保持了乡间生活习惯与人性特点的女人，却声称自己要离开城市，回归乡村。而在《阿金》中，鲁迅没有表现出这类梦想和愿望，他只是在纳闷：怎么这个小角色对自己的情绪、心态就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似乎还要超过那些与他笔战正酣的文坛骁将。
　　《阿金》自然是名作一篇，但我们也不必步其后尘。即如此作，便于以上三点有所突破，其情绪、心态之摇曳宛转，似较《阿金》更为多彩。而这种摇曳宛转的根源又在哪里呢？我以为大概就在于“掩饰”二字吧。当代人比过去的人更加懂得掩饰的艺术——我们现在一般将“掩饰”改称为“装饰”。或许真实的面目示人太过丑陋，连自己也无法接受，于是便有了时尚产业的兴盛：天天不断的时装发布会、琳琅满目的各类化妆品、天天更新的博客文字和心情日志——生活因此真是摇曳宛转了，就如乡村，又何尝不是“富有诗意和情调，甚至还有几分浪漫的气息”呢？只可惜这个“楼下的女人”不能了解这一切，无法与叙述主人公做精神的沟通。否则，这篇散文大概就要化为另一篇更加宛转的情感讲述了。
　　金立群，文学博士，湖北经济学院艺术与传播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