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苏轼与纳兰性德悼亡词比较
作者:张鲁明
早在明代,张綖在《诗余图谱》中首先提出将词分为“豪放”“婉约”两类。苏轼的词一向以“豪放”著称,但又有不少婉约雅致之作。而悼亡妻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记梦》便是苏轼婉约的杰出代表。同样是悼亡妻的婉约之作,纳兰性德的悼亡词与苏轼在词境的扩展上却有明显的差异。
苏轼的婉约是融入豪放,有豪放做支撑的婉约。表面柔弱,但内里坚强。而纳兰性德的婉约是一副彻头彻尾、由内而外的柔弱凄切。因此苏轼的悼亡词是豪放下的婉约,而纳兰性德则是婉约内的婉约。
三、分析苏轼、纳兰性德词差异的原因
1、时代背景
苏轼生长于北宋中叶一个有文化修养的家庭,由于家庭教育及自己刻苦,青少年时期就具有广博的文化知识。此时,一方面,社会文化继中唐之后出现了又一次的兴盛。另一方面,北宋王朝的内外危机正在暗中滋长。苏轼年少时就关心时政,希望能继承范仲淹、欧阳修等的事业,在政治上有所改革。同时,苏轼对北宋积贫积弱的局势也感到不安,希望加强封建王朝的统治。但由于自身所处阶层的局限性,以及社会危机的复杂性,使他处于新旧两党斗争的夹缝之中。因而在政治上屡屡受挫。政治上的挫折,又滋长了他逃避现实和怀才不遇的情绪。苏轼在《自题金山画像》诗中用“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写出了自己一生政治的悲剧。苏轼借悼亡词除了悼亡妻之外,也有自悼之意,向亡妻诉说了自己仕途的不顺。苏轼的悼亡词,没有在悼念中衰亡,而是以广阔的社会政治为背景,从悼亡之中掘取安慰,冷静之后继续在宦海前行。
再看纳兰,生于康乾盛世的太平年代。社会安定,经济繁荣,到处一片升平景象。而纳兰又出生豪门,从小锦衣玉食,且才华出众,文武双全。十四岁通诗文,十八岁中举,二十二岁考中进士,拔为三等侍卫,后升为二等,最后晋为御前一等侍卫,深受康熙帝赏识信任。清初制度,侍卫不仅是侍从武官,出入扈从,且主传宣,与闻机密,是非常重要的职务。纳兰一生过着优渥的生活,人生几乎没有不顺。因此,他的词中少有人间疾苦,更多的只有关注本我,自身思考的情之苦,体现到词中便是一份雍容华贵的忧伤。
2、思想文化
在思想文化积淀的基础之上,词人通过对生活的感悟才能创作出文学作品。而先前积淀的思想文化又通过作品体现出来。
苏轼的思想比较复杂。他将儒、道、佛三家思想融于一体,形成了既矛盾又统一的思想体系。他少年时爱好《庄子》的文章,后又喜和僧人交往。在生活上,他要求安然应物,认为“游于物之外”便可“无所往而不乐”(《超然台记》),体现了佛、道二家超然洒脱的态度。在政治上,他从儒家思想出发,“奋厉有当世志”(《东坡先生墓志铭》),向往“天下治平”的清明盛世,一生都在宦海中摸索前行。苏轼对世事人生旷达通脱,用出世的精神积极入世,即使身处困境仍能坦然处之。因此,政治上虽然屡受挫折,但他却没有一蹶不振;情感上,情深却不为情所累;创作上,便是“似淡而实”的艺术特色。
与苏词相比,纳兰将词的言情之用推向顶峰。他一方面吸取前人词作的特点,另一方面又以绵婉之笔叙情,抒写含蓄、深远的心曲。纳兰的词反映于他出入于佛道间的修养,体现他异于常人的独特人生思考。显赫的地位,殷实的家境对于他来说都无足轻重。他跳出世俗看世俗,极力想要摆脱世俗,却又为世俗所牵绊。他与苏轼一样都曾经历理想与现实的悖反,但他却没有苏轼儒家思想的支撑和缓解。这使得他在自身的审视与思考中痛苦深陷。他在悼亡词中除了思念和忧伤之外,更流露出抑郁、彷徨的消极心态,附着了自身凄艳的色调,把自己推向了思念、思考的绝境。
3、性格差异
人常说“文如其人”,文便是人性格的反映。苏轼和纳兰性德的作品也在一定程度上显现了各自性格的差异。
苏轼尽管一生历经坎坷,却仍能保持积极乐观的态度。《江城子·密州出猎》、《念奴娇·赤壁怀古》都可见出苏轼性格中奔放、雄浑的一面。同样是写悼亡苏轼能由伤痛入笔,却能从伤痛中解脱,反映了苏轼“不留意于物”的豁达气度与潇洒的胸襟,更是他看透一切后的超脱。
与苏轼相比,纳兰性德算是未获超脱的了。纳兰性德天生有着敏锐的生活感悟能力,心中似乎有一股郁结千年的忧怨。对于感情,他过于执着,放不开也看不透。这份情在心中郁积之久,其浓度更甚。
如果说苏词是外向扩散型的,那么纳兰词便是内向聚敛型的。也正因如此,苏轼能从亡妻之痛扩散到仕途进展,能走出痛苦,走向社会。而纳兰性德却由亡妻之痛收缩为一己之痛,没有扩展空间,只能愈走愈小,愈来愈痛。最终他在哀伤中沉沦,独自固守着理想,体验着“哀伤的底线”。如同盐水,加水而味淡,加热而盐浓。
苏轼是真正意义上悼亡词的开始,而纳兰性德是文学史上写作悼亡词最多的作家。二者悼亡词作的比较,可以见出悼亡词作的演变趋势,以及作者个人因素在词作中的体现。
爱情是美好的,而悼亡词可以说是爱情题材的重要补充。悼亡词在词中有重要的地位,也对后世的文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悼亡之作在经历了几千年的进化之后,它的概括性、凝聚力、感情的丰富性已经达到了顶峰,并将景与情、梦与真都融入了词中,从而使得悼亡词在哀悼同时,更使读者领略到了词中的完美意境。
参考文献:
1、游国恩 王起等2004年9月 《中国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
2、袁行霈 2002年6月 《中国文学史》高等教育出版社
3、王国维 1998年 《人间词话》上海古籍出版社
4、马建兴 《苏轼与纳兰性德悼亡诗词比较研究》
5、申茜 《伉俪情深的悲歌——浅析苏轼与纳兰性德的悼亡词》
6、王茜 《小论苏轼和纳兰性德的悼亡词》
7、詹颖 《论纳兰性德的悼亡词》
8、谭玉良《苏轼悼亡词的情思境界》
张鲁明,江苏财经职业技术学院基础部教师。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