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评南野的《白:零散的首章》
作者:邹建军
这组诗究竟表达什么样的思想与意义,我真是说不清楚:是政治?是世界?是社会?是生活?是自我?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我认为此组诗所传达的信息非常复杂。但主体上表达了现代中国人所产生的繁杂而混乱的情绪,因生活的变动而发生的种种不宁心绪,对五彩缤纷的世界所产生的不适应。诗中的主导意识是对于人间的生存与灭亡、传统与现代、陈旧与新生、合理与不合理的事物的一些思考。《一屋子的琴手》,也许就是对我们生活中与社会上那种只唱赞歌不唱悲歌、只说好不说坏现象的讥讽;谁都知道那样歌唱没有表达真实的情感,那样的赞歌是没有意义的,可是谁也没有勇气站出来说真话,诗人于是感到痛心疾首。为什么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难于容下独立的人格?为什么老是要为某些人与势力歌功颂德?为什么德国汉学家顾彬说我们中国当代的作家“胆小”?诗人所思考的,正是我们中国所存在的这样一些社会与人性问题。
象征意义还是可以感觉到的。象征是特具表现力的一种诗歌艺术技法;如果缺少象征性,诗的艺术生命力自然就会受到削弱;因为诗是一种非常内敛的文体。表面上,此组诗主要是对自然风景的抒写、对社会现象的描述;其实,认真分析起来,每一首诗中的描写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可以肯定的是,诗人对自己诗中所展示的种种现象,是不满意的甚至是反感的,因为那是极不合理的,是不能再得到生存的;当然,作为一个诗人来说他又是无能为力的。《当你成为父亲》里的“父亲”,显然是一种阴影的存在,是一种旧有的传统势力,或者已经成为历史发展阻力的某种事物的象征。同时,我们也要承认,就每一首诗而言,诗中所展示的形象之象征意义并不突出;只是说整组诗来看,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我认为,他早期的诗意象更加鲜明,从外到内,往往都非常独到,是别人的诗里所没有出现过的,内涵也非常深刻,就能够给我以灼伤力。此组诗中所存在的多是单层的形象,而不是真正的意义上的立体性的意象,更没有意象的组合。这也是我一直都在说“形象”与“意象”是有区别的道理,小说与散文中的许多具体的东西是“形象”而非“意象”,而真正杰出诗作中存在的往往是“意象”而非“形象”,但有的人就是不明白这样的区别,当然就不会明白诗与小说、散文文体的不同。
象征也许更多地体现在色彩上。我们记得艾青先生早期诗中的色彩感是相当强的,其色彩也都是具有深厚的象征意义的;南野这组诗中有比较鲜明的色彩词,有些色彩是由形象本身所带来的。《当你成为父亲》中的“白色”,《一屋子的琴手》中的“白色”等色彩词都是有其象征意义的;《我们都可以被保存》中的“阳光”,《当你成为父亲》中的“夕阳”,《事情是简单的》中的“浓雾”,《有一些树木倾倒》中的“黑熊”、“雪地”等等事物本身就具有色彩。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色彩是有其特定意义的,“白色”可能代表着死亡,而“朝阳”可能代表着生机;“雪”可能代表着陈旧与冰冷,而“树”可能代表着未来的事物。《一屋子的琴手》中的最后一节:“就可以看到一个方向,看到白色——/脸色苍白,如此的美,如此强权,微笑的美丽中的敌视。”这里的“白色”,显然是诗人所反感的一种势力的象征。
我认为此组诗的语言更像散文的语言,而不像诗的语言。因为诗的语言要有间断性和空白点,而此组诗的语言所拥有的是周延与绵密。它语言是有节奏的,也有一些相对性的因素;但不像其早期诗中那样的有不少的孤立语,也少有意象的直接呈现,以词语与词语之间的联接性代替了间断性,语言的张力就松散了;而完全没有张力的语言,就是非诗的语言。我们不能说一个诗人后来的诗就一定会超越从前的诗,有的时候恰恰相反。郭沫若后来的诗就远远不如其早期的《女神》,何其芳晚年的诗也不如早年的《预言》。
不过,这组诗与其早期的诗相比较,也算是有了比较大的区别。一个诗人,也不能老是写一样的诗,是要有自己的变化。也许,这组诗正是体现了他自己的思想与艺术探索,也说不定。我可能过于愚钝,看不出来,欢迎大家就此展开讨论。
邹建军,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外国文学研究编部常务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