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从《唐璜》看拜伦爱情叙事中的伦理形态及指向

作者:刘清华




  拜伦是浪漫主义运动的倡导者和重要代表,他被誉为“浪漫主义文学的典范”。[1]拜伦现象是19世纪西方精神文化的重要内容之一。他体现了那个不朽时代的激情,代表了它的才智、深思、狂暴和力量;他那普罗米修斯式的孤独的反抗意志在19世纪欧洲人的精神生活中非同凡响,以致改变着“社会结构、价值判断或理智见解”。[2]拜伦的诗歌以高扬的自由理想,强烈的反抗精神鼓舞了世界各国人民争取自由解放的斗志。在拜伦的众多作品中,代表诗人创作高峰的长篇巨著《唐璜》是英国诗歌史上的一座丰碑。长诗虽是未竟之作,但是拜伦却通过唐璜的风流冒险经历,不仅揭露了19世纪20年代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欧洲社会政治生活的广阔画面,而且还通过他人的情感故事,揭示了当时社会中存在的多种爱情伦理形态,同时也或隐或显地传达着作者对爱情的伦理性态度。
  按照二元论的说法,爱情有两种:心灵之爱和肉欲之爱。对两种爱的关系或比重的不同认识便形成了三种伦理形态:无欲型道德,注重心灵沟通(完全的精神之爱);纵欲型道德,放纵本能(完全的肉欲之爱);节欲型道德,张扬人性(在心灵之爱和肉欲之爱之间求得平衡)。在《唐璜》中,拜伦分别明确地描述了这三种爱情伦理形态,“为读者深入了解当时的社会现实提供了极为生动而又十分可靠的材料”。[3]
  第一、无欲型道德,注重心灵沟通(完全的精神之爱)。这也是柏拉图式的爱情,唐璜与小莱拉之间就拥有这种完全的精神之爱。小莱拉是唐璜在伊斯迈战役中从哥萨克的刀下救出的一个小女孩。唐璜第一眼看到小莱拉便对她充满了怜爱之情,于是就主动承担起这个“美得像五月”的孤儿的抚养任务,细心保护,绝不玷污她的贞洁。战争结束后,唐璜将年仅十岁的小莱拉一直带在身边,从俄国的彼得堡宫廷到出使英国,唐璜时时处处精心地呵护着她。在长期的相处中,他们心中滋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感情:“唐璜爱她,她对着唐璜也有好感,但不像是兄妹或父女的感情……他对她的感情更不是肉欲的……却有着最纯净的柏拉图主义在他情感深处。”[4]
  第二、节欲型道德,张扬人性(在心灵之爱和肉欲之爱之间求得平衡)。唐璜与“自然之子”海黛的爱情便是在心灵之爱和肉欲之爱之间求得平衡的爱情,也是自由、真挚的“牧歌式”爱情。仿佛像奥德修斯被斯刻里亚岛的公主救下一样,昏死在海边的唐璜同样也被海盗头子的女儿海黛救下。美丽的海黛立刻喜欢上了这个“漂亮的家伙”,醒来的唐璜也因海黛的美丽而心花怒放。这时,“爱神降临并使他们心心相印”。[4]他们彼此爱着、崇拜着,“让热炽的灵魂向着彼此倾注”,[4]并结成了夫妻。海黛是自然之子,她“洋溢着绝无仅有的纯洁与诗意”[5],是一个天真无邪、只播撒爱的天使!她与唐璜牧歌式的相恋,是充满诗意的自然儿女之爱,美丽“犹如一对活的男女恋神”[6]。诗人用光洁的笔调歌颂她的纯真,哀叹她的夭亡,对“使她纯洁心儿的最纯洁的血变成了眼泪”的悲剧爱情抱恨再三。他们的爱没有虚伪,没有欺骗,更没有功利思想,那是完美的、纯洁的、理想的、忠贞不二,毫无邪念,与文明社会的陈腐、虚伪婚姻制度、两性关系是完全不同的。他们是亚当和夏娃,享受着非尘世的爱。
  第三、纵欲型道德,放纵本能(完全的肉欲之爱)。《唐璜》中有这样一群贵族妇女,她们均是有夫之妇,但是却不守妇道,利用各种手段或权力来满足自己荒淫的肉欲。作者无不讽刺地揭露道:“那是贞洁太太的特别的贡献:它可以称为伪装下的姻缘。”[4]这些人主要包括朱丽亚、苏丹王妃古尔佩霞、俄国女皇喀萨琳、苏格兰女王伊丽莎白、阿德玲勋爵夫人、费兹浦尔公爵夫人之流。其中,苏丹王妃古尔佩霞就是一个典型代表。她在赴市集的途中,一眼就看中了沦为奴隶的唐璜,便命身边的太监买下他,秘密送入后宫,以满足自己的淫欲。古尔佩霞“一半是欲望,一半是命令”的向唐璜求欢时,唐璜以“囚笼的鹰不肯配对,我更不能侍侯一个女苏丹的色情的梦”而拒绝,古尔佩霞气冲牛斗,因为“她的欲念从没有受过委屈”。[4]俄国女皇喀萨琳身为一国之君,更是一位荒淫无度,追求肉欲之乐的妇人。她“爱一切(除了夫君,但他已归位)而且招惹也不少”,[4]她身边常年豢养着许多供她享乐的对象,“他们数目太多,我也无法核对”,[4]但是当她一眼看到前来传递捷报的唐璜时,竟然对他看呆了。于是,她将唐璜留在榻前很快就取代了身边的那些轮值者,唐璜便成为了满足其淫欲的工具。另外,外表端庄的阿德玲夫人,对夫君的爱也不过“是她有意的努力”的结果,在遇到唐璜后,空虚的内心已开始躁动不安,只是“高贵的教养使她不屑表白这种感情”,[4]而他对唐璜的占有欲随时都可能像“火山”那样在心里爆发。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随着情节的发展,阿德玲夫人最终会脱下道德纯洁的外衣。
  至于不惜装神弄鬼来勾引唐璜的费兹浦尔公爵夫人和阿德玲古堡盛会上那群“既不洁白,又不红艳的荡妇”所属的伦理形态,诗人虽然仅寥寥几笔,却已跃然纸上,昭显天下了。
  在拜伦笔下,唐璜的经历中处处充满了“爱”的成分。不论是平凡的朱利亚、海黛、小莱拉,还是高贵的苏丹王妃、俄国女皇、阿德玲勋爵夫人、费兹浦尔公爵夫人等都有极强烈的爱,而且大多都带有强烈的性的成分。在当时的英国社会传统中,爱的内涵一向都比较排斥性欲的成分,而一再推崇精神之爱。但是,拜伦不承认精神之爱的绝对性,也不去做爱与欲无谓的区分,而是在肯定精神之爱的同时大胆地肯定了精神与肉体相结合的爱,他相信“本来爱和欲混合在血肉之躯里,实在难以分家”。[4]当然,拜伦对纯肉体化的爱也进行了辛辣的讽刺和大力的批判。拜伦通过自己文字叙事和行为叙事两种方式表达了他的伦理道德标准。
  在《唐璜》中,拜伦称赞唐璜与小莱拉的精神之爱为“最高贵的爱情”。拜伦抓住了唐璜人性中理性的方面,从人的精神需要出发,将这种精神的“迷狂”,通过唐璜的灵魂对小莱拉“美”的本体眷恋表现出来,也就是说唐璜通过小莱拉这一现实的“美”而回忆起美的“理念”,并进而对美的“理念”产生了爱。正如继承柏拉图思想的斯多噶派认为的:“由于可见美的表现而趋向友谊的努力。”唐璜与小莱拉爱情的目的在于友谊,而非凡俗的肉体需要。
  这种精神之爱其实也是一种超现实的浪漫主义情怀的反映,它是由于在现实世界无法达到的一种理想境界的折射。在19世纪浪漫主义文学时期,“柏拉图哲学”在所有人的思想里都占据着不可动摇的位置。
  在拜伦的人生中,他用自己的行为展示了对这种精神之爱的追求。拜伦一夜成名后,身边围满了追捧者,这自然包括众多的女性,但是令拜伦一生念念不忘的女性只有两个:一个是玛丽·安·查沃思,一个是奥古丝塔。这两位女性在精神上给予了诗人拜伦无限的寄托和慰藉。
  在《唐璜》中,拜伦高度赞扬了节欲型道德。诗人借助唐璜与海黛的爱情张扬了人性,强调了自由、真挚的精神与肉体相结合的爱情。在拜伦看来,海黛是自然神的女儿,是大自然的象征。唐璜与海黛的结合就是人与自然的结合,就是摆脱社会和现代文明,返归远古,返归自然,实现“天人合一”。他们的结合达到了西方人的两大情感高峰:性爱情感与宗教情感的融合为一、互为表里,即是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上帝的和谐无间的美妙境界。作者以激扬的文字讴歌赞颂它,创造了尚未受到自私利益束缚和败坏的人类情感所能达到的崇高境界。拜伦向读者指明,唐璜和海黛的爱情是真正的圣礼,它比虚伪而荒淫的爱情要高出万倍。可是他们的爱情太完美,无法持久。海黛的父亲——一座孤岛的国王、海盗头子——兰勃洛的突然归来打破了他们田园牧歌式的愉快生活。最终,唐璜被兰勃洛的手下刺伤后当作奴隶卖到了苏丹后宫,而美丽的海黛则因失去了心爱的人后郁郁而终。拜伦指出了这一幸福的不稳定性,它一碰到现实的生活就会被撞得粉碎。他们这种美好的爱情理想,最终被以私有制为基础的残暴势力的干涉而粗暴地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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