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无名的裘德》中淑的性格缺失及其悲剧

作者:黄 惠




  淑·布来德赫作为哈代《无名的裘德》中四名主要人物之一,是一位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新女性”形象,体现了作者对当时英国社会中所出现的爱情、婚姻与宗教问题的思考。在小说中,她被描述成一名社会习俗的叛逆者,并且具有一种精神上的不稳定性。其内心世界的复杂性,远远大于哈代小说中的其他女性形象,一些女性主义批评家甚至认为淑在小说中的地位,其实超过了主人公裘德;哈代自己也曾经这样表示,说他“对淑的故事的兴趣远远大于任何其它我所写过的小说”(more interested in".his Sue story than in any I havewritten)(Miligate 367)。以此而论,我们有必要关注淑及其所体现的意义与价值,我们认为作家通过这一艺术形象的塑造,体现自己独特的审美价值观念,并赋予了小说深刻的社会现实意义和美学内涵。
  淑的经历和哈代笔下的其他女性完全不同。让她获得进步观点的高级教育和思想,使她成为了那个时代的新女性形象。她通过翻译资料和许多书籍,了解了许多用希腊文和拉丁文撰写的经典著作。从小说中我们了解到,她在学习的努力上超过了裘德,而她的智慧对于裘德而言,就像“火星对于油灯”(a startoabenzoline lamp)(Hardy 422),像钻石一样熠熠生辉。因此毫不奇怪地让我们认为,淑作为那个时代的新女性,的确是有着自己的对自由生活的追求,有着一种平等和公正的人生哲学,并试图从社会强加给她的桎梏中解脱出来,走向一种新的人生境界。同时,她又是敏锐、激进的。淑在宗教信仰方面是一个异教徒,她在回家途中买下维纳斯和阿波罗神像的举动,正是体现了她的异教倾向。当和她裘德讨论宗教时,她甚至提出要重写《圣经》中的新约。哈代对宗教信仰的丧失、“理性的怀疑主义”(“intellectual scepticism”)(Gillie 209)从淑的口中明显地表露出来。淑对当时的社会教条和道德,尤其是对法律上的婚姻和自然的结合之间的区别,有着十分敏锐的洞察。在淑看来,从社会习俗中是不可能得到自由、公正和平等的。她说:“按照公祷书上所记载的礼仪,我的新郎按照自己的意愿和喜好选择我,而我却不能选择他。另有人把我给他,好像我是一头母驴或是一头母羊,或者任何别的什么家畜似的。”(According to the ceremony as there printed,my bridegroom chooses me of his own will and pleasure;but I don't choose him.Somebody gives me to him,like a she-ass or she-goat,or any other domesUc animal!)(Hardy 177)淑还指出法律上的婚姻的虚伪性,说那只不过是一个肮脏的契约。淑强调自然的结合,而不是合法的契约形式。她进一步强调:“如果法律和规则在你知道你没有任何罪过的情况下让你感到痛苦,那考虑它们有什么用呢?”(What is the use 0fthinking of laws and ordinance.if they make you miserable when you know you are committing no sin?)(Hardy 226)淑对法律上婚姻的契约性的质疑深刻体现了当时的“新女性”精神。在面对不平等的传统价值观时,她选择了反抗而不是屈服。淑的解放思想提前了五十年,甚至是一百年,所以必将遭到反对。在这一点上,淑是大胆的,进步的。
  但淑的性格是不稳定的,缺失的。她非常细致、脆弱,又十分聪慧、敏感。淑迷信地认为她的家族有婚姻不幸的遗传。淑作为一名有知识的女性,有这样的观点,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哈代在此为淑和裘德后来不合法的结合制造了一个借口。淑的这种倾向破坏了她的完美,也表明了她的性格缺失。而且,淑病态的自我分析也导致她反复无常的行为。她追求自由并和裘德相爱,但她又压抑自己而和费劳孙结婚。她不断拒绝自己内心的情感并按其相反行事。她在自己的孩子死后又回到费劳孙身边的行为使她的自我惩罚达到了顶点。此外,淑对于自己和裘德的结合认识并不完全正确。完整的婚姻包括精神上的相互理解沟通以及和谐的两性关系。同时,双方相互的责任和对子女的责任也在一定程度上离不开法律的保护。在这点上,法律上的婚姻有积极的一面。虽然哈代把淑描写为一个超越常人的精灵,但她毕竟不是神。她也不可能永远活在自己的理想中而不受现实的约束。
  尽管如此,淑仍是哈代小说中一个闪闪发光的人物。她能尖锐地指出社会的弊端,勇敢地追求自由。她不稳定的个性和矛盾的性格一部分造成了她的悲剧。但是造成她的悲剧的主要原因是当时的社会环境。在这一点上,哈代的“不可抗拒的人的命运观”(uncompromising view ofhuman destiny)(Edgar 165)通过社会教条而不是自然背景得以体现。它粉碎了淑对于婚姻的理想,扼杀了她的智慧,最终导致了她的崩溃。
  从一开始,社会环境给予淑的就太少。年幼时父母的离异给她的心里蒙上阴影。淑没得到家人的关心和朋友的友情。她的孤独使得她一方面不得不非常独立,另一方面又十分敏感,渴望得到爱。对于淑来说,幸福的婚姻对她来说十分重要。可是当时的社会环境没有给她任何机会,世俗力量给了她一连串打击并最终毁灭了她。当淑和裘德相爱后,淑所在的学校将她开除并使她被迫和费劳孙结婚。淑的进步思想和世俗力量的第一次冲突以淑的失败告终。淑也因此开始了她和费劳孙没有感情的婚姻。
  淑和费劳孙的婚姻合法却不合乎道德。淑在不了解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情况下和费劳孙订婚,后来又因为迫于流言的压力嫁给费劳孙:而费劳孙是出于对自己扩大办学需要老师的考虑娶了淑。两者的结合不是以爱情为基础,注定要失败。淑将费劳孙当作一名有经验和智慧的老师和学者来尊敬,他也像一个父亲和朋友一样善待淑。但淑对费劳孙并没有爱情。淑对婚姻的无知和社会压力使淑倍受折磨。这段婚姻虽然合法,但却是不幸的。只因为它被法律所承认,世俗对淑内心的呼喊置若罔闻,他们只注重这段婚姻的形式,而不管它是否实质上从未存在过。而当淑的反抗精神使她直接对费劳孙提出要离开他而和裘德在一起时,整个社会却都站出来反对。哈代在此对婚姻中法律契约的缺陷和局限进行了批判。当淑取消了她和费劳孙的婚姻关系,她的斗争取得暂时的胜利,可是她失去了她的教师职业。这也引起她对婚姻的法律形式强烈的厌恶和恐惧,并导致她和裘德的悲剧结局。
  淑和裘德的结合,恰恰相反,不合法却是自然、符合道德的。他们的婚姻是建立在相互爱恋和相互理解的基础之上的。淑和裘德之间有着惊人的相似。“他们之间每一个眼神和举动都像言语一样有力地传达着彼此间的智慧,这种完全的相互理解使他们简直就是一个整体中的两部分”(The complete mutual understanding,in which every glance and movement was as effectual as speech for conveying intelligence between them,made them almost two parts of a single whole)(Hardy 306)。可是这样的婚姻太理想而难容于社会,又缺乏法律形式,因而被外部力量阻挠。社会环境的力量使他们无处容身。当淑到基督寺帮助裘德工作时,她受到牧师和其他教会成员无理的苛责和含沙射影的言语攻击。尽管她默默地忍受了一切,裘德最终还是失去了工作,他们变得经济拮据、居无定所。当他们再一次回到基督寺,淑对房东太太的一番直言相告使得她、裘德和他们的孩子们又一次流离失所。裘德的大儿子“时光老人”也承受了太重的社会压力而变得古怪反常,最后杀死了淑的两个孩子并自杀。这是对淑最沉重、致命的打击。
  严酷的世俗力量一步步剥夺了淑拥有的一切,淑最后不得不选择屈服。从没有父母关心、朋友的关心,到失去工作、住所,到最后失去孩子,淑再不是以前的淑了。她在极度的悲伤中停止了反抗。她完全屈从于整个社会环境对她的迫害,变得完全顺从。而且,作为对自己和裘德结合的惩罚,淑回到费劳孙的身边。她闪亮的思想已经完全被严酷的社会环境所磨灭了。她放弃了她所有的进步思想,而从身心上屈服于陈腐的社会习俗。
  淑对婚姻的无知和她病态的自我分析是她的悲剧的部分根源。她的性格缺失或悲剧性格产生于社会和环境的压力。这样一个聪明却又是神经质的女性,她是社会习俗的受害者。虽然她质疑当时传统的婚姻制度,但却没有坚持到底,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的信念。严酷的社会环境是淑的悲剧的主要原因。淑最终成为社会习俗和礼法的牺牲品。她为世俗所排斥。她的价值观和世俗的价值观格格不入。她根本不可能实行自己的思想。在社会习俗的压力下,她被彻底击倒了。她对宗教和社会习俗的嘲弄不复存在。对丁淑的妥协,裘德说:
  你让我憎恨基督教,或是神秘主义,或是僧侣主义,不管它叫什么,只要是它造成你的这种堕落。这样一个女诗人,女先知,一个灵魂钻石一样闪亮的女人——一个全世界有智慧的人如果认识你都会引以为骄傲的人一会把自己降低成这样!我高兴我和神学再无关系——极其高兴——如果是它这样地毁了你。
  淑的悲剧,主要是她的婚姻的不幸,表达了哈代对婚姻和婚姻生活的观点。在《无名的裘德》的前言中,他提到“婚姻法规在很大程度上被用作造成故事中悲剧的手段……”(The marriage laws being used in great part as the tragic machinery of the tale…)(hardy XXXV)因为《无名的裘德》受到猛烈的批评,哈代从此放弃了小说的写作。因此在哈代笔下自淑之后,再没有其他的女性形象出现了。
  黄惠,武汉江汉大学外国语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