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抹不去的印记

作者:甘继明




  有人叫他王老头,有人称他王师傅,有人喊他老头子,有人说他倔老头,还有人直呼跛老头,还有……我认为他就是王老师。
  我爱在东湖边散步,那里的环境好,在那里健身的、娱乐的、闲逛的、聊天的、吹拉弹唱的,应有尽有,从省里的高级干部到一般市民,各色人等,每天晚上的东湖边是一道生动的风景线。除了下雨,我和人们一样每晚必去,有时还会带上笛子在湖边吹上几曲,对着幽静奥秘的东湖老人尽情抒怀。
  一天晚上,大概深夜十一点多了,湖边的人们渐渐散去,而我还在吹笛,记得当时吹的是《牧民新歌》,我吹得很投入,完全沉浸在乐曲中那广袤的草原里,不一会,从我的余光中一跛一跛地走来一位老人,近了,我认定他就是我称呼的王老师!第一次我发现他真的是个跛子,难怪有人叫他跛老头的。我礼貌地放下笛子和他打招呼,他却略带歉意又满脸兴奋地说:“接着吹吧,我再听听。”我遵命吹着。吹完了,王老师十分诚恳地说:“前面部分要慢一点,节奏要稳一点,后面的要稍强稍快一点,以后我来为你伴奏,你每天来吗?”我被王老师的热情深深打动了。
  在以后的日子,我每天都去湖边,因工作原因,我常去得很晚,有时9点多才去。我看到他在为别人伴奏,真不忍心叫他,但在人群中一旦发现我,他就喊:“甘主编,过来,等一下,我为你伴奏。”我不好意思打断他人的歌唱,就悄然离去。别人唱什么,他弹什么,点什么他演奏什么(京汉楚,民,洋,通)。没有他不会弹奏的曲目,我惊讶不已。这样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扬琴弹得如此娴熟,记得那么多曲谱,心中装着那么多剧目,十年如一日地每天一跛一跛地推着驮着扬琴的自行车,穿过几条繁华的马路,来到东湖边,一直为人们伴奏到夜深人静、只剩下他一人时,他才慢慢地把扬琴收起,绑上自行车,缓缓地、一跛一跛地推过几条马路,回到家中。我想,王老师一定是专业文艺团体退休的,如此酷爱音乐和扬琴,别人告诉我不是;也许是像其他地方的艺人一样,伴奏一支歌收费几元钱吧?别人说也不是;是想培养几个学生吧?更不是。那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有时散步走近他,在人群里静观其态,那专注、热情、认真、较劲,真让人感动不已!“你的第一小节唱快了,他的第五小节没有停顿!那位女同志的发音要靠后点……”王老师,你太认真了,这是纯粹的消遣啊,娱乐啊,都是业余得不能再业余的人啊,为何那样要求呢?
  男女老少都爱在他的扬琴跟前唱上一曲,有时人们早早地来到湖边等王老师,但不管多晚,他都来。记得有一次他来晚了,急忙中将弹扬琴的扦子忘在了家里,在场的人纷纷要帮他去取来扦子,有一位青年马上接过王老师家的钥匙,骑上摩托车飞也似地去他家了。我虽然爱去湖边散步,但也有失约的时候,记得一次答应了王老师去吹笛的,因工作原因,而在很晚了才给他去了个电话请假,想来一直十分歉疚。
  过细想来,已有一年没见到他了(我搬了地方)。每当闲暇,散步,自然就想到了王老师,尤其想到他一跛一跛地推着扬琴过几条马路,夜深人静了才离开湖边。刮大风湖边没人时而他依然独自在那里弹奏或静坐,他常望着淼淼的东湖出神许久许久;双休日我在湖边也碰到他,他坐在老地方,手扶自行车,凝望湖水,一呆就是整半天,若下午三时左右去湖边他还在那儿,一动不动静静地仿佛一尊雕塑。我若凑近他,他沧桑的脸似乎生动起来,也能和我聊上个把小时,尔后,他说还要去买菜做饭,晚上再来湖边。我的心境又像眼前这东湖水,泛起阵阵涟漪!他单身一人?我慢慢打听到:他有儿子,但儿子不走正道,自身难保;他也有过妻子,但妻子早已走了!他是个退休老工人,每月有700多元的退休金,但还得支助儿子。
  原来是这样的一位老人!我对他如此这般的举止言行似乎理解了——情到深处人孤独!——是这么简单吗?我对他的了解完整吗?他这极其规律的生活状态,在他人的眼中是什么呢?叫他王老头的人怎样讲他的故事?称他王师傅的人怎样讲他的经历呢?说他倔老头的人又怎么想他的心态?喊他跛老头的人又该如何看待他的挚着?要他伴奏和听他弹扬琴的各色人等又是如何在看待他呢?我不知道。
  我想,我们都不曾走进老人的精神世界……
  甘继明,男,作家,现居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