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荷塘月色》的抒情艺术
作者:郑云霞
一、景中融情
“艺术是情趣的意象化或意象的情趣化。……情趣与意象相契合融化”。[1]《荷塘月色》中作者以静谧清幽的月下荷塘境界来抒发心情,虽不着意抒情,而景物之中,情感清晰可悟;“不宁静”是触发点,荷塘之景是载体。作者没有把情与景的结合停留在景物与感情的表层,而是借助联想与想象,从荷塘之景物本质意义出发,为我们展示力求超脱却仍然冷僻寂寞的心境。在对景物的处理上,作者以空间性的再现为主,以时间性的表现为次,形成时空流转叠换,以线条、形状、色彩为媒介,描摹路、荷塘、树、远山、蝉蛙、采莲人的具体形象,传达出内心情感上淡淡的忧愁与思想上的彷徨与迷茫。“烟云泉石,花鸟苔林,金铺锦帐,寓意则灵。”[2]写景显意,意在言情。荷塘之“景”与“物”成为了“言志”与“抒情”的工具和载体。“情景虽有在心在物之分,而景生情,情生景,哀乐之触,荣悴之迎,互藏其宅。”[3]以心灵映射万象,借荷塘月色以立言,所表现出主体的喜忧的生命情调与客体自然景象交融互渗的一种境界,把客观与主观、自然与人生、知识与情感统一起来。“荷塘月色”“人化”,主体“对象化”,主客体各自向对方渗透、转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浑然相契而生成具有新质的统一体。细致的工笔和一连串精妙的比喻,对荷叶、荷花的形神、色香、资质作了一番令人神往的描绘,使我们感受到了荷叶、荷花的美,叶动花颤,流香如歌,溢彩如波,叶与花、形与神、色与香浑然一体。在不知不觉中全身心沉醉在这美景胜境之中了。荷塘之景具有很强的召唤性,是聚美的磁铁,是色、香、味酿成的琼液,是催人心醉的最后一滴美酒。实景和由实景所诱发出的虚景——采莲,让作者与读者进行着意味无穷的情感与思想的对话与交流,在更为宽广的想象空间中获得了更为丰富、深刻的审美意蕴。
二、形中蕴情
在中华传统美学体系中,“形”即客观物象与生命个体的存在形式;“神”既指客观事物自身的精神抑或面对客体事物人们所生发出的某种内在的精神思维活动,也就是“情”。“一切美的景来自心灵的源泉,没有心灵的映射,是无所谓美的。”[4]从根本上来说,《荷塘月色》正是通过“形"将真挚的情感表现出来。文中,朱自清抓住人、事、景、物的特征,借助事物独有的形态或合理地改变这些形态,像荷叶与裙,荷花与明珠、与星星、与美人,将自我心灵之路不断拓宽。在《荷塘月色》中,直接描写作者心情的笔墨并不多,开篇中的“心里颇不宁静”,既给人以一种悬念,又揭示了时事变化莫测的道理。在当时,大革命失败、白色恐怖,给作者带来的苦闷仿徨是可想而知的。作者想要摆脱现实困扰的主观愿望十分强烈,却又有些无奈,所以,文中明确表示“还是暂时超然的为好。”在“惦着江南”的“颇不宁静”中寻找解脱的办法,以求得暂时超然,在《荷塘月色》中,主要是追求一种“虚静”状态。“便是把小我忘掉,溶合于大宇宙之中,即是无我。”[5]以“脱俗”的变化来应对当时的白色恐怖,以“超然”来驱除心中的苦闷,保持高尚的人格,不同流合污。蝉鸣蛙叫,更使他意识到现实的冷酷,无可奈何之际,又寄情于遥远的江南采莲幻境。一唱三叹,沉静、文雅、热情、含蓄,在天地、阴阳的对比中,给人们展示一幅最新最美、立体的、有声有色的人生理想图画,柔和清新,柔美清旷。少女般的荷花、荷叶、荷香,少女般的活力,少女般的纯洁引人入胜。其中所表达的情志,无疑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尚情操。
在行文笔法上。文章选材广阔自由,散得开,抓住“荷塘月色”这一线索,旁征博引、谈天说地、古往今来、纵横驰骋;在写作笔法上,自由灵活,时而用墨如泼,时而惜墨如金,纵横开阖,婉转自然。“我以为它很像一条河流,它顺了壑谷,避了丘陵,凡可以流处它都流到,而流来流去却还是归入大海,就像一个人随意散步一样,散步完了,于是回到家里去。”[6]
三、乐中宣情
抒情性作品的主要目的是内心情感的宣泄。它往往借助于音乐的表现技法,将内心情感的律动完美地外现为节奏和韵律,使人能从另一种感性上去把握情感美。
《荷塘月色》运用了二十六个叠字重音,像“缕缕”突出荷花散发的清香,给人缥缈的感觉。“密密”写出碧绿凝聚之状。“脉脉”写出流水无声似有意的情态。“静静”写出日光的静谧安详。“薄薄”形容青雾缥缈轻柔的姿容,仿佛就看到了景物的形貌。随着作者的描述我们仿佛欣赏到一幅形神兼备、姿态万千的美好图画。这些叠字的运用使得语意强烈,文气畅展色彩、音节和谐明朗,产生了鲜明的实观效应。“语言表达中注意重字叠音的使用,不仅能使言语具有音乐美,还能抒发感情”。[7]
结构上的波波折折也是一种韵律。对月下荷塘的想、寻、爱,一而再,再而三的荷塘月色之美的侧面渲染,收到了“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艺术效果;静动的结合、虚实的陪衬、有无的呼应、远远近近的荷塘上面的叶子、荷花、流水、月光、薄雾、淡云、塘边的树,隐约远山、蛙声、蝉声的错叠排列。和谐地组织在一幅精美的艺术作品中,隽永、和谐,使人心驰神往,留连忘返。激起人的音乐美感,在语言中寄托着深厚无限的感情。
间隔交替手法的运用。小煤屑路将家和荷塘隔开,将现实不宁静的心绪和游赏荷塘的审美情感隔开,滤清了现实的纷扰;荷月的现实与江南采莲的梦幻的叠唱,在童真童趣中,既有对已逝岁月的眷顾,也有对美好生活的热切向往。光影的闪烁中,掩去了景物的种种细节,蒸发掉景物的色彩,在大体轮廓的疏与密的错落排列中、黑与白的互映对比中,长与短、粗与细、斜与正、曲与直,光斑点点、明灭变幻、相破相生,如音节的高低、如旋律的起伏、如调性的升降,如乐思的变幻……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时而如笼着轻纱的梦,迷离而扑朔,无语而静谧。
“艺术品是将情感(指广义的情感,亦即人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呈现出来供人观赏的,是由情感转化成的可见的或可听的形式。它是运用符号的方式把情感转变成诉诸人的知觉的东西……”[8]《荷塘月色》正是以其独特的抒情方式将情感对象化、形式化,使抽象的情感以一种“表现性的形式”呈现出来,并使之成为审美的情感。
参考书目:
[1]《诗论》,朱光潜,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153页。
[2]《夕堂永日绪论内编》,王夫之,《中国历代文论选》一卷本,郭绍虞主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315页。
[3]《姜斋诗话》,王夫之。
[4]《谈散文》,李广田,《中国现代散文理论》,广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48页。
[5]《文艺论集》,郭沫若第96页。
[6]《中国诗歌艺术研究》,袁行霈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84页。
[7]《现代修辞学》,骆小所,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65页。
[8]《艺术问题》,苏珊·朗格,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24页。
郑云霞,女,河南南阳理工学院教育学院中文高级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