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毛泽东在诗词创作和评点中的人情味

作者:杨理沛




  
  三、思念骄杨的柔情
  
  古往今来,爱情是人类生活中永远歌唱不尽的动人乐章,又是诗歌园地里永远盛开不败的美丽花朵。毛泽东写给杨开慧的爱情诗共有三首,即1921年的《虞美人·枕上》、1923年的《贺新郎·别友》和1957年的《蝶恋花·答李淑一》。这些词是我们今天能够见到的毛泽东诗词中为数极少的婉约词,是毛泽东因对杨开慧的深情而生发的儿女缠绵,使我们可以体会到毛泽东作为普通人应有的感伤情怀,也使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处在个人情感和社会现实矛盾之中的毛泽东内心的苦楚,从而使伟人的形象更加真实饱满。
  其中《虞美人·枕上》:“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夜长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晓来百念都灰尽,剩有离人影。一钩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3]这是一首毛泽东写给其夫人杨开慧的相思词,是在新婚后不久,毛泽东因革命工作即将与杨开慧离别时写下并赠之。全词通过深夜愁思和拂晓抛泪的细腻描写,表现了他们之间的热烈恋情和毛泽东对爱妻的无限思念。作者表达得辗转深切,情感浓烈,如潮激荡。其“愁”“堆来枕上”,夸张为“江海翻波浪”,有声有势,总写愁状;“披衣起坐”写愁人;“不抛眼泪也无由”是细写愁眉的;而“百念”则是写愁因的。通篇动作描写细致入微,景物渲染生动贴切,言尽而意不尽,意尽而情无涯。
  1957年2月,杨开慧的中学好友李淑一写信给毛泽东,提及当时杨开慧曾将这首词给她看,希望毛泽东重新写出全词给她。5月11日毛泽东回信说:“开慧所述的那首不好,不要写了吧。”尽管如此,他还是难以放下,暗自写出全词,还把原词中的“无奈披衣起坐薄寒中”改为“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更显出凄清孤独。并且于1961年的一天将手稿交给身边的卫士张仙明保存。[4]这首词从1921年写出,到1961年重抄保存,时隔整整四十年,足见诗人对杨开慧的怀念难以抛却。
  两年后,毛泽东又写出了《贺新郎·别友》赠杨开慧,吟出了“算人间知己吾和汝”的肺腑之唱:“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往。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5]1923年9月至11月,毛泽东到湖南从事党的工作,年底奉中央通知由长沙去上海转广州,准备参加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据此,本词可能写于这年12月底离开长沙的时候。此词抒写诗人与妻子杨开慧的别离之情,以及对她的劝慰,表达了夫妻间真挚的爱情和高尚的革命情操。“挥手从兹去”,开头以赋体铺陈其事,直接切入离人的形象,干净利落,似乎分别得很洒脱。紧接着笔锋一转,揭示出洒脱背后隐藏着比一般离人迁客更为沉重的内心痛苦。其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是诗人对妻子的表白,至淳殊深。两人之间的“误会”冰释之后,爱情更深,离愁更浓,诗人心里不免往事纷纭,思绪万千,以至深感彼此情深意厚,乃少有的“人间知己”。“人有病,天知否?”结句痛极问天,和起句的洒脱形成鲜明的对比,在上阕结尾处把毛泽东对妻子难以割舍的依依惜别之情推向高潮。
  这首词最后两句初稿是:“我自欲江海客,更不为昵昵儿女语。重感慨,泪如雨。”初稿的这两句表现出青年毛泽东的爱恋和不舍,显得情意十分深切。后来发表的定稿改为:“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对这两句的理解,很多地方解读为预想未来革命风暴的猛烈壮阔。我认为应该统观全词,理解为毛泽东的爱情主旨,即倾吐离别之苦,希望形影不离。这是毛泽东丰富而深沉的情感宣泄,它和全词的爱情主题是统一融合的。这合乎人之常情,也符合该词的整体风格。
  毛泽东的爱情诗中还有名篇《蝶恋花·答李淑一》:“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6]这首词是毛泽东诗词创作鼎盛期的佳品,可用柳亚子先生的“看千古词人共折腰”来形容之。[7]词中那种“我失骄杨君失柳”的绵长深切的思念之情,对爱妻杨开慧、对战友柳直荀的深远昂扬的挚爱之情,对革命胜利以慰忠魂的欣悦之情,都足以使人“泪飞顿作倾盆雨”。这首词神奇独特的想象,不同凡响的艺术夸张,俊逸超脱的艺术风格,悲壮沉雄的诗美境界,实乃千古绝唱,令人叹为观止。
  毛泽东对杨开慧的挚爱和思念一生魂牵梦绕,挥之不去,历久弥坚。晚年之时,他对杨开慧的怀念更是荡气回肠,这在1961年作的《七律·答友人》中有含蓄的隐示,只是很少有人看出来。毛泽东在提示人们解读时,曾深情地谈到:“人对自己的童年,自己的故乡,过去的伴侣,感情总是很深的,很难忘的,到老年就更容易回忆、怀念这些……‘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就是怀念杨开慧的。杨开慧就是霞姑嘛!(杨开慧,号霞——引注)可是现在有的解释却不是这样,不符合我的思想。”[8]这一自注令中外诗评家和毛泽东研究家们惊讶不已,而结合上述三首爱情诗来细想又合情合理。这就是一个主情豪放的伟大诗人鲜为人知的内心世界和自铸瑰丽的诗魂人格。
  
  参考书目:
  [1]《毛泽东年谱》,逄先知主编,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
  [2]《毛泽东批阅古典诗词曲赋全编》,毕桂发主编,工人出版社,1999年7月版。
  [3][5][6]《毛泽东诗词集》,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9月版本。
  [4]《毛泽东生平实录》,吴华编著,吉林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
  [7]《毛泽东诗词鉴赏》,臧克家主编,河北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
  [8]《在毛主席身边读书》,芦荻,《光明日报》,1978年12月29日。
  杨理沛,男,武汉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2006级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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