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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威先生》的讽刺艺术

作者:王艳玲 张慧全




  现代著名作家张天翼的代表作《华威先生》,是一篇优秀的讽刺小说。小说的主人公华威先生是个非常有代表性的形象。小说的讽刺艺术也是绝妙无比的。
  小说的主人公华威先生,是抗战初期混进抗日队伍中的官僚与党棍形象。他整天忙碌,却从未干过一件具体的实事儿。他到处开会,宣扬一切抗日团体和群众要“认定一个领导中心”,实际就是鼓吹一切听从国民党蒋介石的指挥。他打着抗日的旗号,到处监视人民群众的抗日爱国活动,极力将各个抗日团体的领导权抓在手中,甚至连与他风马牛不相及的妇女组织——战时保婴会也不放过。对于反对国民党片面抗战的团体组织,他凶相毕露,威胁、恐吓,甚至宣布“非法”。所以,从国民党顽固派的假抗日真反共的面目来讲,《华威先生》可以说是一篇揭露深刻、嘲讽辛辣的力作。而张天翼的讽刺艺术也从此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没有曲折离奇的情节,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仅仅写了华威先生的几个生活片段,小说就如磁石一般吸引着读者,让人读起来放不下;人物鲜明深刻,栩栩如生,这一切都应归功于小说高超的讽刺艺术。
  小说高超的讽刺艺术主要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一、通过鲜明的对比,达到绝妙的讽刺效果。
  
  这种鲜明的对比体现在多个方面。
  首先,优雅的风度与发火失态的对比。
  华威先生是具有十足的绅士风度的。你看他“永远夹着他的公文皮包”,“永远带着他那根老粗老粗的黑油油的手杖。左手无名指上还带着结婚戒指”,他抽雪茄烟,“拿着雪茄烟的时候就叫无名指微微地弯着,而小指翘得高高的,构成一朵兰花的图样”。他多么注重仪表和形象;对他的夫人,他张口“我太太”,闭口“密斯黄”,又是多么的文明和现代;开会时,他总是“拍几下手板”,显得很有领导的风度,优雅高贵。但是,当他没能参加战时保婴会时,他则一反优雅的姿态,“打听、调查”,开始逼问、威胁、恐吓,直至成为战时保婴会的委员;当他没能参加日本问题座谈会时,他“猛地跳起来”,“瞪着眼”又开始恐吓威胁,最后,撕下文明的面纱,出口谩骂“混蛋”“妈的”。原来,他优雅的仪表和风度只是故作姿态,装出来唬人的,一旦有一点点威胁到他所谓的领导地位的风吹草动,他就会丑态毕露、歇斯底里、毫无风度,甚至丧失起码的人格和尊严。
  其次,自身言行的对比。
  小说开头写“我”与华威先生是亲戚,“我”尊敬地称他为“华威先生”,他立刻就显出一幅谦虚的样子,心甘情愿地屈尊降为“威弟”或“阿威”。但谦虚仅此而已,随即开始自我吹嘘:刘主任“硬叫”他修改县长公余工作方案,“三点钟又还有一个集会”,“王委员又打了三个电报来”“硬要”他到汉口去一趟,“全省文化界抗敌总会又成立了”,“一切抗战工作都要领导起来才行”。开口一个“硬叫”,闭口一个“硬要”,左一个“又”,右一个“又”,不外乎想借此表明两点:一是与他交往的人物都是上层重要人物;二是他多么重要,作用不凡,一切都离不开他,都要他来领导。他这种自吹自擂,自命不凡,假谦虚、真自负的面具,经作者通过对比描写的轻轻一点,立刻掉在了地上。
  他在“难民救济会”上的可笑表演,更具讽刺意味。
  他迟到了,这已成为惯例。但他却“态度很庄严,用种从容的步子走进去”,与先前的“匆忙”和“紧张”,形成鲜明的对比;本已迟到了却“在门口稍微停了一会儿”,好让大家“把他看个清楚”,以显示他的重要;并且“还点点头”,但“眼睛并不对着谁”,一副自命不凡、居高临下的尊容,派头十足,态度傲慢。对这个会议,他自称是“不能当主席”,却凌驾于主席之上。主席报告时,他在那里刮洋火点烟,然后大声插话让主席在两分钟之内报告完。当他看着表,刮了两分钟洋火之后,对“主席摆摆手”,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讲话,然后未经允许,自己发表起意见来。他自称“时间是宝贵的”,却边刮洋火,边吸烟,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篇。他都讲了什么呢?两点:一是你们要努力工作,二是青年工作人员要认定一个领导中心。“一个领导中心”就重复了三次。作者在这里使用重复的方法,意在揭露华威先生极其险恶的用心的同时,也讽刺了他讲话罗索、没有实际内容和演讲水平。当他询问主席有困难没有时,还没等对方把话说完,马上又说“我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谈这件事”。可见,他询问是假,装样子是真。他说“我知道我知道”其实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不想介入任何实际问题中,只讲空话,不干实事,只装腔作势,沽名钓誉。
  华威先生整天叫喊自己太忙,抗日的工作太多了。挂在口头上的话是“总是没有时间”,“恨不得取消晚上睡觉的制度”,“希望一天不止二十四小时”,他对别人的教诲也是“我们的时间是宝贵的”,而他的太太也在时时为他诉苦:“工作这么多,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真是夫唱妇随。但实际上,他除了不停地参加会议,在会上发表他的不着边际、空洞无物的两点意见,到处干扰别人的正常工作、耽误别人的宝贵时间之外,就是在会场上与小胡子之类的人物议论他的喝酒经历。这就是他忙的内容——每天不是别人请他吃饭,就是他请别人吃饭。
  作者有意通过人物言行的巨大反差,来揭示人物形象的个性特征与内心世界,对人物不加一点评议,而是把强烈的情绪、鲜明的讽刺蕴含在文字深处,从而达到“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淋漓境界。
  再次,不同场合不同态度与表现的对比。
  “难民救济会”只是个普通的群众组织,所以华威先生在进入会场时表现得很庄严,态度很高傲。而到了“文化界抗敌总会”,除了迟到、早退、发表意见之外,他立刻换了另一种态度,另一副嘴脸:脸上堆满了笑容,对每个人点头,一再表示“对不住得很”。他不再刮洋火吸烟,也不再“摆摆手”粗暴地打断别人的发言,而是“拿出一张纸条,写几个字递给了主席”,征得主席的同意后,才“点点头站起来”。说话时先尊称“主席”、“各位先生”,再谦称自己是“兄弟”,并且“腰板微微地一弯”。完全是不同的态度与表现。因为他十分清楚,这个“文化界抗敌总会”,到会人员都是上层人物,他不敢造次与轻狂。傲气收敛,足见其欺下媚上的本质。
  作者就是通过不同场合中人物的不同态度、不同表现的鲜明对比,在看似漫不经心的描写中,体现出实际上的巧妙构思,达到讽刺与揭露的效果。
  
  二、通过细节描写,进行漫画式的夸张,达到讽刺效果。
  
  文章开头,关于华威先生的描写,就是一段生动活泼的细节描写。作者就是通过这种漫画式的简笔勾勒,适度的夸张,使人物虚伪做作的形象生动地表现出来:公文包“永远夹着”,既显示了他上层人物的身份,也表示了他是个包不离手的“忙”人,更能唬人为自己壮胆;年纪不大却带着手杖,既写出了人物官气十足,不可一世的老爷架子,又有一种装出来的威严,让人发笑;戴结婚戒指,吸雪茄烟,说明他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更加妙不可言的是,他拿烟时翘起小指构成兰花图样的形象。这种描写,不仅给人以强烈的视觉感受,且寓意深刻:当时正是抗战的危急时刻,总是叫喊没有时间,终日奔忙的他,却有如此闲情逸致,故作高雅,装成女性的温柔秀丽来获人青睐,岂不发人深省?
  典型的细节描写还有很多,比如写华威先生的包车:是全城跑得最快的,脚踏铃不停地响着,黄包车立刻往左边躲开,小推车马上打斜,担子很快地让到路边,行人赶快躲避到两旁的店铺里。就是这漫画式的夸张,凸显出这位国民党官僚真是八面威风,与他后来到会时的从容形成对比,对他所谓的“忙”,进行了辛辣的讽刺与揭露。华威先生着急赶时间时:“眉毛皱着,嘴角使劲撮着,好像他把全身的精力都要敛到脸上似的”;他到会时,在门口下车“总得顺便把踏铃踏它一下:叮”;“他态度庄严,用种从容的步子走进去,在门口还稍微停一会儿”,他还点点头,眼睛并不对着谁,只看着天花板”;他微笑时:“脸上的肌肉耸动了一下”;他愤怒时:“咬着牙,嘴唇在颤抖着”;他开会时不停地看表、刮洋火、吸烟;不耐烦时“摆摆手”“拍手板”;发火谩骂时“嘴巴痛苦地抽得歪着”等等,无一不是一幅幅精彩的讽刺漫画,清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这些细节描写是漫画似地勾勒加上适度的夸张,讽刺辛辣又不动声色,平静的描写蕴含深刻的褒贬。让人感到自然天成,天衣无缝。
  王艳玲,张慧全,河北秦皇岛外国语职业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