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2期

李兵小小说两篇

作者:李 兵




  传染
  
  “哇、哇、哇……”一阵哭声一下子撕破了大阴沟安谧的大清早。田寡妇大哭了起来。
  “莫非她的精神病又犯了?”
  “是她家哪间茅草屋倒了?”
  “难道她家的孩子……”
  左邻右舍诧异的推测着。哭声不止。虽然还是麻麻亮的大清早,乡邻们还是拖衣带袖的冲出门跑去看。发现田寡妇不在家而是在田中嚎哭,再走近一看,乡亲们都面面相觑,一片惊愕,然后各奔东西。
  田寡妇五年前死了丈夫,留下三个孩子,三亩粮田。实在是艰难,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三个孩子拉扯到大,如今,最小的三窝也学着会走路了,不再要特别的照顾了。她便能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那三亩粮田上。这三亩粮田啊,在这几年里,不知怎的,意外的给了她家很多收益,别人家的田无论他们怎么精耕细作都没收成,而她家的粮田呢,被三个嗷嗷待哺小孩纠缠的田寡妇没太多的时间去认真扎实的耕耘却五谷丰登,地里产的粮食基本上够吃了。说是老天有眼,还不如说老地有情呀!也正因如此,孩子们也都活了过来,一家也就维持了下来。因此,有人说,这三亩粮田是田寡妇娘四的命根子,这毫不为过。田寡妇心里更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无论何年何月何时,她只要一看到或甚至一想到田地里茁壮生长的禾苗,她就会陶醉于无比温暖的幸福之中。
  时代是发展着的。就在大去年,大阴坡大队长出人意外的接到了上级的指示:根据有关专家组的考察调查,大阴坡独特的气候地理条件适合种产量高、价钱高的“旺旺”牌青皮大西瓜。与水稻情深义重的农民一开始当然就全然反对了,田寡妇就更不例外了。但经过干部的大力动员,专家组的不耐其烦的讲解,以及对利害轻重关系的夸张的比较,说“旺旺”牌青皮大西瓜是怎样怎样的能赚钱,有人就渐渐的动了心,行政的力量又是强大的,头一年,有几家就成了试验田。没想到一年下来,竟大赚特赚,他们不仅修门增房而且吃香喝辣、穿丝披绸,小日子过的可火,一个个过的赛过活神仙似的。
  其他的乡亲门看的脸红心痒,两眼发绿。
  政府也看到了美好前景,为大阴坡修了一条乡亲们从来没见过的宽广悠长的康庄大道,以便来年运送“旺旺”牌青皮大西瓜。
  于是,第二年,也就是去年,政府下令指示:每家每户都必须改种西瓜,以福民富县。这下很多人纷纷踊跃配合了起来,但田寡妇还是有些犹豫和担心。在大会后,她以从来没有的勇气向队长询问她家能不能不种西瓜,队长说:“你家情况实属特殊,娘四与田相依为命,更应种西瓜……。”其他人闻讯过来,有的劝说,有的嘲笑,有的讥讽。田寡妇最终还是只得同意,老伴留下的三亩粮田不得不全换成了瓜地……
  “你家的怎样?”
  “六亩,还没一个熟的!”
  “我家的花还没开完呢!”
  “我家的八亩全……”
  “什么新指示?……”
  “什么产业化,什么商品经济?……”
  “这不,瓜一个不熟却全得瘟疫死了,这让我们怎样活呀?”村民们跑回去看自家的田里西瓜都病死后七嘴八舌的相互诉说着。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大阴坡。人们一个个都变的容面枯槁,精神惶惑。很多人,尤其是老庄稼汉和妇女们都好像被田寡妇传染了,个个都失声痛哭,甚至比田寡妇哭的,更伤心,更痛苦。
  然而,当这哭声传到田寡妇的耳朵里时,她却突然奇怪的变大哭为大笑,笑的是那么的开心,笑的是那么的爽朗,笑的是那么的痛快!仿佛悟到了人生的某种秘笈。
  “这回是真的精神病复发了。”有人狠狠的喊道,其他人也有的忍不住骂了起来。连平时天大的事也面无表情的“木头”也向她掷去了愤怒仇恨的目光。
  “边哭啦,边笑啦,惹的黄狗尿尿啦。边哭啦,边笑啦,惹的黄狗尿尿啦。”田寡妇身边不到三岁的儿子三窝笑嘻嘻的唱了起来。
  从城里连夜赶回来的小林见此颇为惊讶。有人就抢上去解释情况。小林听后,呆了,原本在路上给大阴坡乡亲们带来的满肚子的惊喜一下子灰飞烟灭,荡然无存了。他接着就不得不把一场空喜缓缓说了出来:他经过前面的大阳坡时,意外的得知大阳坡换种后的西瓜都死光了。人们先是一惊,接着一个个都仿佛被田寡妇传染了似的,慢慢儿露齿大笑了起来,笑的是那么的开心,笑的是那么的爽朗,笑的是那么的痛快!仿佛悟到了人生的某种秘笈。弄的小林莫名其妙,他不禁感慨到:人啊,怎么这么奇怪!
  
  请注意新病
  
  汪总,今年35,长着一副极富态的相貌,中上的个儿,滚圆滚圆,红光满面,两耳垂肩。他双目常瞑,不是怕光,亦非瞌睡,只是他的上眼皮的肉太厚,沉重得难以启目。他心里清楚,现在的富裕阔绰的生活跟他别出心裁开的店铺有关。
  三年前的他还不是和那马路边风吹日晒的农民工一样,四处受苦,嘴经常磨破边儿,鞋经常跑透底儿,终究是赚不到钱。不敢有任何的奢望,只求能换来几个馒头填进肚子就不错了。那时的他是体如干柴,面似烂菜啊。往事真不敢回首呀,真是黄粱一梦,天上人间。现在的他赛比神仙,他只须在他的店铺的正中心的豪华的席梦思床上一横,那白花花的银子就源源不断的往他店里流。
  他开了一家“另类租店”。这个构思来源于他注意到了城里人的一个强烈的心理欲望。他在一次在动物园里干活时的经历的启发下,偶然而得了一个天才般的奇特构想。当他把这一构想付诸实践时,竟是无比的成功,并让他一炮走红且势不可挡!这个构想便是陪衬店。这城里早就有一种奇特的也是唯一的评价人长的美不美的标准,那就是白不白,这里唯白是美。所以男女老少,尤其妙龄女子,是付出一切代价的追求白:衣服白亮,皮肤白皙。方法无非有两种:第一,披白戴白。不仅衣服鞋帽,就连手镯耳环都一味的讲究用纯白色的。第二,搽白抹白。皮肤本来白白的擦点还好,但这座城偏偏又是全国有名的日光城,没有三两个长的白的,绝大多数都黑不溜秋。而他们呢,却更是不遗余力的搽粉抹油,搞的一个个看起来都竟似浓霜扫过的驴粪,真不知叫人怎么说是好。但汪总当年竟想出了第三种使这里人变白的方法,第三种!汪总还记的十分清楚,他有一次给动物园修围栏时,无意中抬头张望,不远处,有几个非洲的黑人在那里观看我国在世界上黑的出了名的黑猩猩,他不经意的发现,怎么那几个黑人不但显的不黑了,反倒白了起来。这一次就激发了他开一个陪衬店的想法。他当即丢下手里的活儿就跑,一口气便跑到了好几十里远的原始森林之中,历经千辛万苦捆绑了两只黑猩猩,拉回城,在大街上挂牌叫租了起来:“陪衬物,陪衬物,一陪倍增你白……。”没想到这两只黑猩猩就很快以一高价租了出去。那黝黑黝黑的胖妞在黑猩猩的陪衬之下,白了起来,比那搽粉抹油强百倍,人们见此都羡慕不已,都争着要租。之后他便请了一群大力士,在那片原始森林里又捆绑了很多只回来,再加以严酷残忍的驯服,这样效果更好了,他也便开了这家陪衬店。这不,汪总店里经常生意爆满,店前租黑猩猩的队,排完了整个大街,又在小巷里绕了三圈。汪总因黑猩猩而爆发,从此也便好逸恶劳,但却也坐吃山不空!现在他那极富态的样儿,就是这样形成的。那些黑猩猩呢,也似乎跟着享了福,一只只都大腹便便的样儿。有很多人经常跑来给汪总祝贺,他却也都习惯了,眼也不睁。
  有一天,汪总突然觉得自己怎么有点不正常,怎么从胸中呼出气来是如此的吃力,心也变的像一块铅似的。他便立即呼来了这里最有名的张大夫,张大夫看后满脸迷茫说,他快看了大半辈子的病了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病。汪总猛的双眼睁的如圆环,眼皮上的肉顿时堆成了两座高高的小山峰。张大夫然后要汪总去医院用仪器做检查再说。结果最终出来了,经过专家组的研究讨论,确定此为一种出现的新病:虐待野生动物症。它表现为在人与自然和谐发展,人类社会和谐发展的新的时代背景下,人们对动物的不公平的对待。最后他们说,此病现阶段无药可救!汪总听后当场晕了过去。
  醒后,汪总悲伤欲绝,万分悔恨。他自己也才35呀,就这么要走了。他痛苦的思索着:这些年了,自己金银满箱,花天酒地的生活,其实都是建立在对黑猩猩的无情的软虐待之上,他的暴发,以及人们为了虚荣对黑猩猩的玩弄,其实都是建立在黑猩猩无奈的被禁锢被奴役的痛苦之上……。最后,汪总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把它们都重新放归大自然,让它们自由的生活!
  当他正要这样做时,却意外的接到了他店里总管打来的电话,说他已经顶不住了,顾客们都要求退租。他们说,黑猩猩最近都一个个像中邪了一样,无论怎样的哄骗,还是怎样的用鞭抽,它们都一个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后来,经过检查,这些黑猩猩全得了一种新病:被人类虐待症,也是无可救药。
  李兵,华中师范大学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