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1期
郑愁予《错误》赏读
作者：顾连梅
郑愁予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哒哒的马蹄声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每次吟诵郑愁予的《错误》，心底最柔软的一角总被轻轻触动，不自主地为那个美丽哀伤的江南女子心酸不已。《错误》溪水似的旋律流淌的是深入骨髓的忧郁，温温婉婉地诉说一个女子绝望的爱情幻梦，美丽而忧伤。
那个江南莲花般清丽的女子，静静地伫立于江南三月丝线般的绿柳下，依依的柳枝，碧玉似的醉人，春风中婆娑起舞，柔软的枝条秀发似的飘拂，轻拭女子瘦弱的肩头，她的心思柳枝一样轻轻地飘荡。
她倚着柳树沧桑的身躯，长长的发辫柔曼地垂下。她满腹心思，缄默无语。不远处，正是一片桃李芬芳，花红蝶舞，莺飞草长，碧水画舫，桨橹咿呀，蒹葭苍苍，春天的江南呵，生机无限，旖旎无比。她年轻的心憧憬着属于她的幸福生活，盼望着不知身在何处的爱人，能踏着三月青青的芳草，在明媚的春光中向她走来。她痴痴地等待着，从朝霞升起直到夕阳西下。她侧耳谛听外面的声响，辨别着爱人归来的马蹄声。
终于，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声音里有长途跋涉后的疲惫，有归心似箭的急促。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于是她心里慌乱起来，呼吸紧张起来，怎么？梦一般，梦一般，朝思暮想的人儿，真的就回来了吗？真的是他吗？她理了理发辫，抻了抻衣衫，拎起裙裾，踏着碎步，娇红着脸，急急地迎了出去，去侯她的爱人。
门开之处，来的是风尘仆仆的远行人，干渴的嗓子，满目的尘埃，却是一张陌生的脸；长途的奔波，马乏人疲，却没有久别重逢的深情。来人看着冲出来的艳若桃花的脸，以及哀怨失望的眸子，似乎明白了原委，万分地不忍，善解人意地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不是返乡的归人。我‘哒哒’的马蹄声是个美丽的错误。”
刹那间，美丽的她是多么难堪羞涩而又多么忧伤难已呵。自己等了一春又一春，盼了一年又一年，为了爱人，在温煦的东风里，她紧闭的心寂寞如城，紧掩的心扉秋风中冷清萧瑟。为的就是等着有一日，思念的人能如期归来，给她的等待一个慰藉的结局，给她娇艳的姿容一个动人的春天，而不再像莲花一样任其盛开和枯萎。可是等来的却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东风已来，三月的柳絮已飘，寂寞的人、寂寞的心，恰如向晚的青石街道。期盼中等待，等待中期盼，等来的盼来的却是一个匆匆的过客。这真是一个错误的情节，一出欲哭无泪的戏剧。一个女子娇羞的梦幻，美丽痴情的向往，就在这一刹那的错误中轰然碎裂，只留下一地碎片无以重拾。一个无心而冷酷的错误！落在这个痴心的女子身上，在三月妩媚的春光里，在桃红柳绿的江南，一个“未老莫还乡”的人间仙境。
刚刚想打开的城门又悄然关闭，刚刚想推开的窗扉又无声掩上。一个季节的花开又花落，在错误的马蹄声中嘎然而止。我们无法想象，得聚集多久，那个莲花般的小女子，才能有重新梦幻的力量呀？柳枝在春风里飘荡，柳絮在春风里飞舞，青石板路暮色中，泛着幽幽的光泽，空寂而悠长，“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顾连梅，浙江湖州市艺术与设计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