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0期
明清小说评点对绘画传神论的借鉴与运用
作者:罗 娟
宋代的文豪苏轼写过一篇《传神记》,曾经以一个比喻对传神写照作了形象的阐说:“吾尝于灯下顾自见颊影,使就壁模之,不作眉目,见者皆失笑,知其为吾也。”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像虽只有外在的轮廓,并不分辨五官,却同样具有识别个体的生动之处。这个效果有些与以影像演绎人物情节的皮影戏类似。文中指出“如灯取影”作为人物的表现方式,并不意味着主张忽略细致修饰的粗线条人物描摹,具体的勾描是不可替代,这里以标出如灯取影,是为了突出它所体现的传神论的审美意趣。实际上对于传神论来说,整体的效果与具体细节之间的关系,正如金圣叹所说:“传神要在远望中出,写照要在细看中出,不尔便不知颊上三毛,如何添得也。”[15]如灯取影的审美效果是远观的情态必现,颊上三毫是近观的细节真实,它们属于传神艺术表现的不同层次。“以灯取影”则似乎更体现出传神论特殊审美趋向:简虚。简之意,旨在对物象的抽取和凝练,要求当而不繁,不惜削减以达到审美追求。小说人物论中,简约风格的最佳体现莫过于少而精的“白描”手法了,“吴带当风,曹衣出水”便是这种艺术表现地经典范例。白描作为独特地国画技巧方式,它也进入了小说评点家地批评话语,指的是以精练的文字写出人物的神韵。《金瓶梅》第三十回写李瓶儿生孩子,潘金莲的妒心大起,文中只是很简单的写她不愿去看李瓶儿。张竹坡反复批道:“金莲妒口,又白描入骨也。”“白描入画也。”此处被小说评点者多次标出的白描之法,可以说是古典小说一个典型手法,它所体现的简洁生动的特点,正是传神论的意趣所在。同时,如灯取影所反映的“虚”的审美观念,也渐渐滋生了“不全”“不足”“有余”的意识,体现在绘画上最典型的应该算是疏体绘画中“留白”。历来为人所称道的马远的《寒江独钓图》可以说是把“留白”意蕴完美地诠释出来,真正实践了“无画处皆成妙境”[16]的艺术追求。而以虚传神的表现手法在小说评点中也有所体现,既是脂砚斋所说的“不写之写”,运用非正面的间接摹写方式,达到韵味不尽,品来有余的阅读效果。金圣叹《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第二回回评:“此回文字处处写武二,却处处写金莲,意在金莲故也。文字用意之妙,自可想见。”这种不写之写可以达到直接描写的意外效果。不写之写的妙处正在于没有言明的想象空间。与“不写之写”具有同样传神艺术效果的表现手法还有“衬染法”。衬染之意也是避开正面叙写,于侧面写之。《水浒传》金本第六十三回写到:“写雪天擒索超,略写索超而勤写雪天者,写得雪天精神,便念索超精神,此画家所谓衬染之法也。”衬染之法出自山水画技法,它与白描同样由绘画领域进入小说评点话语,都体现出以简虚为美的特征,以传神为旨归的追求,使观者感受到小说文字叙事与绘画美学的相通之意。
注释:
[1]葛洪《抱朴子·至理》
[2]刘安《淮南子·说山训》
[3]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九流绪论》
[4][5]李贽《李卓吾先生批评忠义水浒传》第三回总批 第二十五回总批
[6]祝允明《枝山题画花果》据《中国画论类编》
[7][8]苏轼《苏轼文集,画水记》,《苏轼文集》卷十二
[9]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第一回总评
[10]金圣叹《第五才子书施耐庵水浒传》第五回总评
[11]狄平子《论文学上小说之位置》据《中国近现代文论选》
[12]《孟子·离娄下》
[13]苏轼宋《苏轼文集·传神记》
[14]沈宗骞《芥舟学画编》据画论丛刊
[15]金圣叹《金圣叹全集·杜诗解·画鹰》
[16]笪重光《画鉴》
罗娟,河南周口师范学院中文系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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