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说说李白的角色意识

作者:郭克勤




  李白一生未进过科场,他从方外建立自己的社会关系网,创造条件晋升,经元丹丘、玉真公主、司马承祯、贺知章等举荐和揄扬,才在不惑之年,奉诏入京,供奉翰林。“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然后与陶朱、留侯,浮五湖,戏沧洲”(《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在李白看来,出仕“辅弼”,持钧执政,建功立业是自己应尽的责任,然而,经过一段“司从政业”之后,李白感到并非那么回事,所谓举逸民,征隐士,不过是写写颂圣诗句以娱乐君王后妃,点缀升平,自己无半点实职实权。此时,潜在的角色意识,不免让他以真诚的诗赋,张狂的举止去戏谑那些虚假的神圣权势,讲一点牢骚话,发一些诸如“一命不沾,四海称屈”(《为宋中丞自荐表》)的呼喊。
  待诏翰林是李白一生最为得意最为荣耀的时期,也是他最为失意最为沮丧的时期。他无意间失去的角色意识得以践诺的机会,原因是很多的。有人说:李白在思想上对于文人扮演的政客角色应该具备哪些条件准备不充分。我比较认同这个观点。李白不能待时而动,待价而沽,而是随时出动,到处自售;他讲的纵横之术、王霸之道,自以为可以经世济民,事实上,却很难行得通;他似乎也缺乏执政才干,从磷之失败,也可看出他的政治眼光和能力。同时,我还认为,作为一介文人,司从政业,李白没有像司马迁那样对自己的角色看得清、看得透。司马迁曾在《报任安书》中沉痛地反省自己:“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人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他承认自己只是供“主上”所“戏弄”“狎弄”的高级玩物而已;李白强烈的角色意识,还使得他未能像陶渊明那样拿得起、放得下。陶渊明可以“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辞官归隐,躬耕田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李白是不能彻底做到这一切的。他既要强扮笑脸,娱乐权贵,又要坚定意志,不改初衷。因此,他身处矛盾对撞之中,承受较之司马迁、陶渊明所不曾有的更大更多的痛苦和无奈。
  李白对酒向来情有独钟。古往今来,托酒起兴,借诗抒情者不乏其人,但我认为在中国文坛上能够用酒将自己角色意识展示得淋漓尽致的除李白之外,怕是没有第二人了。“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我们沿着这些不以事胜,而以性胜的诗句所提供的感情脉络,可以十分清楚地认识一个自尊自信、迷惘困惑的且接近于历史真实的李白。
  “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万物兴歇皆自然”。自然社会中的由生至死的客观规律,李白原本是坦然对待
  的,然而太上忘情,其为难事。虽说玄宗相信谗言,放李白还山,宣告了他政治理想的破灭,断绝了他司从政业的后路,但这丝毫没有消解李白的角色意识,反而促使他采用更为夸张的方式来宣泄释放淤积在胸中的孤苦和悲伤。李白悲夫年华虚掷,叹息人生苦短,几乎是痛入到了骨髓。姑且不说“莫惜连船沽美酒,千金一掷买春芳”,单是“大笑同一醉”“长醉不用醒”就足以让我们解读出看似消极遁世,纵情恣意之下的真正意图所在。李白心中有一团燃烧的火焰,需要用“胸口那么一喷”:不合理的社会压抑他,让他“不得开心颜”,反过来,他也不愿给社会好看,“一醉累月轻王侯”,酒酣之后,用白眼去看那个污浊社会,以变态(人)去对抗变态(社会),李白角色意识就是这样在不甘被异己的封建纲常彻底扭曲与工具化的悖逆和反抗中得以充分张扬。
  李白总想功成而后身退,功未成则不甘后退,终生不断追求,不断失败,直至长流夜郎,病死当涂之际也不曾放弃。“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临终歌》)李白壮志未酬,如大鹏摧于中天,令人心酸落泪,悲叹不已。纵观李白政治奋斗的一生,他是用心和血编织着角色意识的情结,用愁和憎坚守着自己人生信念的追求。感于此,写下以上文字,以志我对李白深深的爱戴和钦佩。
  
  郭克勤,湖南株洲第四中学特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