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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人间词话》中境界的内涵

作者:宋秀红




  王国维,中国近代国学大师,学者,史学家,文论家,其成就以文论为最。文论方面最令人瞩目的研究成果当属《人间词话》。在《人间词话》中,王国维将康德、叔本华等西方美学思想与中国古典美学思想结合起来,体现了中国近代文学思想转型期中西结合的时代特色,标志着中国文学理论进入了现代阶段。
  王国维的《人间词话》论述范围非常广泛,但其核心内容是“境界”。关于境界的论述,在我国文论发展史上虽源远流长,但前人关于境界的论述往往昧而未融,只有在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中对境界从本质上作出了比较严密的分析,构成了一个较完整的体系。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从以下几个方面对境界作了比较严密的分析和说明。
  
  一、写境与造境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曰:“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也。”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又曰:“自然中之物,互相关系,互相限制。然其写之于文学及美术中也,也必遗其关系限制之处,故虽写实家亦理想家也,虽又如何虚构之境,其材料也必求之于自然,而其构造亦必从自然之法律。故理想家也写实家也。”这是王氏从创作方法上对境界作的分析。这里王氏一方面认为写境重在写实,即合乎自然,也即写真景物、真感情,但在写真景物、真感情时,又必有所虚构,即邻于理想;另一方面,王氏认为造境重在理想,但又必从自然之法律,也即合乎自然。由此观之,王氏认为:合乎自然、邻于理想是境界的最基本的两个方面,二者缺一不可;境界应是合乎自然、邻以理想的高度结合。这里的真景物之真,是指诗人所独自观出的、充分体现某一景物本身内在本质力量之美的形式之真,这种真虽取之自然、但必经诗人的生发,使之跟诗人自己的理想结合,也即王氏在《人间词话》中所曰:“自然中之物,相互关系,相互限制。然其写之于文学及美术中也,必遗其关系限制之处。”这里的真感情简言之是指一种个性化了的人类感情,所以王氏在《人间词话》中极力推崇李后主的词,认为李后主的词在抒发个人身世悲惨之情的同时,突破了个人身世之哀鸣的局限而深窥往古今来整个人生悲剧之真面目(即人类感情)。例如:“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所以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曰:“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
  
  二、“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
  
  “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由此观之,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将诗词的境界分为“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两种。
  “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这即叔本华的“主观的倾向,意志的喜爱,把他自己的色彩(即感情)赋予被观照的环境,即景物,反过来,各种环境又传播它们色彩的反射给意志。”亦即在作品中能较明显地看出作者主观色彩的景物描写,如“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就属“有我之境”,句中所描写的景物,都非常明显地带有作者的主观感情色彩。
  “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以物观物”中,前一“物”指审美观照的主体,后一“物”指审美观照的客体。为何这里将审美观照的主体即诗人自己看作物呢?只因此时的诗人即观照者以一种纯客观的、高度和谐的、审美的境界观照外物,在此观照过程中,他已丧失了他自己——他的存在、意志,而完全自然化、客观化了,即物化了,而与所观照的客体相互契合,合而为一了。所以,“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例如:“寒波淡淡起,白鸟悠悠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等名句中只见观照的景物,不见观照者,观照者已完全融入所观照的景物之中而合而为一了。这些都属于“无我之境”。
  虽然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将诗词的境界分为“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但严格地说,任何艺术境界,作为对某种生活美、自然美的锤炼、升华的产物,或隐或显地浸透了诗人的意志,所谓纯“客观之诗人”与纯粹“无我之境”,实际上是不存在的。所以说王国维的“无我之境”说中含有唯心的形而上学的成分。因为“一切景语皆情语”,情语即人语。
  
  三、隔与不隔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分析“境界”一词时,谈到“隔”与“不隔”的问题。王国维的隔与不隔说是指境界作为第二自然必须具有“自然性”和艺术的直观性,即情、景、辞的高度和谐统一。“隔”则违乎自然蒙于理想,盖失景物、感情之真,故境界不可出。不隔则诗人对景物,对感情所见者真,所知者深,真则不加涂饰,深则直透神理,故境界出。以情为例,情真,就能获得最佳的审美效果,则不隔,反之则隔;以景为例,景真,即追求景物的神理,则不隔,反之则隔。所以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曰:“‘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春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写情如此,方为不隔。”此两句不隔,是因为其写情写得非常真切、自然,达到了最佳的审美效果。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又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写景如此,方为不隔。此两句不隔是因为其写景写得自然生动。美成(周邦彦)《青玉案》词“叶上初阴乾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此得荷之神理也,觉白石(姜夔)《念奴娇》《惜红衣》二词,犹有隔雾看花之恨。”为何王国维认为周词不隔而姜词隔呢?这是因为周词不仅画出了雨后新荷生动的视觉形象,而且让人感受到它的勃勃生机,姜词因为没有把握住荷之神理,所以人感受不到秋荷之美。
  关于“隔”,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还谈到,隔在诗词中多表现为搬故实、使代字、矫揉造作,从而在不同程度上破坏诗词境界的直观性和自然性。关于搬故实造成的隔,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分析到“池塘生春草”写景自然、真切、直观,“不隔”,但由此引申的“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因其用典深且典使词缺乏直观性和自然性,故难解其意,此为搬故实造成的“隔”。关于使用代词造成的“隔”,王氏在《人间词话》中也有论述,“美成《解语花》之‘桂花流飞’境界极妙,惜以‘华’代‘月’耳。梦窗以下则代词更多。其所以然者,非意不足,则语不妙也!”因为使用代字不当,即在辞方面有问题而造成诗词缺乏自然性、艺术直观性,导致情、景、辞的非高度统一而产生隔。所以王氏在《人间词话》中主张诗词境界的“不隔”应是情、景、辞的高度融合。
  另外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还提出了诗词的境界不以大小论优劣和衡量诗词好坏的标准。王曰:“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宝帘挂小银钩’何遽不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也?”王氏又曰:“词以境界为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王氏论词之高下,首推境界,把有无境界作为衡量诗词好与否的标准。那么,何谓有境界呢?王氏又曰:“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总之,王国维的一部《人间词话》不过数章,每章不过数语,然字字皆如滚珠落盘,尤以其中关于“境界”的论述为最。王国维关于“境界”的论述吸中外文学理论之精华,开中华文论现代之先河,成为中华文论史上一颗璀璨的明珠。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及其中关于“境界”的论述在中华文论史上有较高的地位,但我们也应该认识到其也有偏弊绝端、语意失实之处,如美学思想的哲学基础基本上是唯心的等。
  
  参考文献:
  [1]本文所有<人间词话>中的摘引皆本姚柯夫编<〈人间词话〉及评论汇编>一书(书目文献出版社1983年12月北京版).
  [2]何文焕.历代诗话@六一诗话[M].北京:中华书局,1981.267.
  [3]叶嘉莹 《王国维及其文学评论》人民出版社 2001年1月.
  [4]赵建军 《洋毡帽与旧长衫-试论王国维“境界说”的思想渊源》文学教育网.
  [5]李泽厚. 走我自己的路[M].第1版.三联书店,1986.12.
  [6]陈鸿祥编著.《人间词话》、《人间词》注评[M].第1版.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 2002.7 2004年3月.
  
  宋秀红,武汉商业服务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