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回家
作者：何建中
“嗯。我跑出去三年，也想了三年，这次回来就是要和强子彻底了断。”
“就不回去看看婆婆和孩子？”
莲子摇摇头，眼泪汪汪地算是作了回答。
“你还是回去看看孩子和婆婆吧。毕竟以后，再也难得回来。”
“我怕强子打。强子要是再见到我还不把我撕成布片？”
“不会啦!他想撕也撕不成，他没了手。”
“他手没了？”
“叫电磨电的。”
莲子沿着三年前逃走的路同村长老五叔恍恍惚惚地往回走着。三年没有走过的路还是这样的顺脚，没有一粒砂子钻进她的鞋中，也没有一块石头磕碰她的脚尖，不知不觉就走上了村口那座石桥。那是她七年前下轿的地点，也是她三年前被强子追赶着跳河的地方。她的脚不免发抖，心又开始摇晃起来。这时对面传来一声声呼喊：
“娘——”，尖尖的带着喜悦，是她三年未见的女儿。
“儿啊，你回来了，你要救救这家老小哇!”嘶哑带着哭腔的是她的婆婆。
“回来好啊，莲子!这家老小指望着你呢!”这是曾经怜她，护她的乡亲。
“莲，你还记恨我不？”只有这个声音让她陌生。
抬眼，只见婆婆一头白发，丈夫两只空空的袖管和女儿一身脏破的衣衫……她便不由自主地往前走着，直到走近红砖、青瓦、窗户贴着一个发白的“喜”字的屋前，脚便象粘在地上一样，再也迈不动了。屋中丈夫留下的恐怖往事和心中暗藏的关于另一个男人的温馨回忆，让她的脚怎么也跨不过那道低低的门槛。那曾经给她一阵子骄傲的红砖青瓦的屋檐在周围升高的楼群的比衬下已矮了许多，那曾经给她新婚甜蜜期盼的磨坊的音乐已破碎成块块蛛网。女儿的眼泪、婆婆的惊喜、乡亲的期望、丈夫的忏悔只是一个主题：这个残破的家只有靠她的双手才能缝补。
“回家吧，强子和孩子得靠你呢。”女伴们推着她的身子；“进房吧，娘已把你的房打理好啦。”婆婆在屋中喊着；“娘，回家吧。”女儿脏兮兮的手指扯着她的衣角……，莲子的心一阵绞痛，再也支撑不住，弯下腰抱住女儿，呜呜地哭了起来：“娘好难呐!”
夜半，莲子在女儿和婆婆的鼾声中醒来，悄悄起身拿起女儿的铅笔，她要给给过她温馨回忆的另一个男人写封信。她在女儿的作业本上撕了又写，写了又撕，写到天亮，在最后一张纸上写成了两行字：“我的手没了，已是个废人，你另找个人结婚吧!”她擦干了眼泪，看了看，发觉把“我丈夫手没了”错写成了“我的手没了”，但她没有再改，就这么装进了信封，揣进了口袋，跟婆婆说了声：“我到县上猪市里买只仔猪就回来!”
这一天的傍晚，乡亲们都听到了强子家的猪圈里有仔猪叫，便看见莲子系着围裙到河中淘米，不久便望见强子屋顶的炊烟升得很直……
一个月后，乡邮递员给莲子送来了一封信，莲子撕开看了看，信中骂了句：“没心肝的东西，没手还能写信么？”这晚，她搬出了婆婆的屋，走进了强子的房。
何建中，湖北黄石实验高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