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论余秋雨的散文艺术
作者:李瑞龙
细读余秋雨的散文,可以让人深深体味到他文章中所体现出来的三种功夫的极致,并且令人崇拜、折服不已。从《文化苦旅》到《文明的碎片》直至《山居笔记》、《霜冷长河》等等,在他的集子里,无不闪耀着他那语言运用、历史功夫和思想内蕴的极致,这是他文章的精华和气脉所在,也是始终令人动情、沉思、惊觉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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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说,作为一名大文化散文的写作者,余秋雨的散文语言别有意味,令人耳目一新。他的语言言简意赅,字约意丰,并且非常注重语句之间的抑扬顿挫、音节上的铿锵悦耳,具有声音美、意象美以及句法美,从简单又简约的普通文字中发掘出他人所无可比拟的独到品质,构造他特有的语言品位。可以说,语言运用是余秋雨散文的第一因素。他少有繁冗的词句,多余的赘言,也少有随心所欲的心绪流露。他的语言凝练,简约,并且深思与言情完美结合,其灵性的发挥,心志的醇美,抒情的律动以及结构的绵密,都达到了一种极致,并且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是书写得如此轻松与自如,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毫无做作穷尽之感。
很多人评说,余秋雨的散文语言是有魔力的,正如一个高明的木匠,能将普通的木头和三合板组装成各种新颖的家具,这比喻实在是非常恰当的。面对同样的题材和史料,很多人在叙述运用时,总是显得苦涩呆板,令人读而生厌,无乐趣可言,而在余秋雨的叙述中,则显得灵动飞扬,厚重与洒脱并存,古朴与鲜活相融。比如《都江堰》中,面对都江堰,他敢于言人所不敢言的观点,“我以为中国历史上最激动人心的工程,不是长城,而是都江堰”,这种掷地有声、带着金属质感的言语,怎能不深深吸引人们的眼光呢?又如《道士塔》中令人记忆犹新、振聋发聩的言语,“偌大的中国,竟存不下几卷经文!比之于被官员大量糟践的情景,我有时甚至狠狠心说一句:宁可存放在伦敦博物馆里!”同样的题材,在不同人的笔下,所焕发的力量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此外,余秋雨的散文在遣词、造句、炼句、结构、句法上都显示了他特有的一种奇妙智慧。比如,他说“多数中国文人的人格结构中,对一个充满象征性和抽象性的西湖,总有很大的向心力。社会理性使命已经悄悄抽泽,秀丽山水间散落着才子、隐士,埋藏着身前的孤傲和身后的空名。天大的才华和郁愤,最后都化作供人游玩的景点。景点,景点,总是景点”。“茫茫沙漠,滔滔流水,于世无奇。唯有大漠中如此一湾,风沙中如此一静,荒凉中如此一景,高坡后如此一跌,才深得天地之韵律,造化之机理,让人神醉情驰。以此推衍,人生,世界,莫不如此”等等,不一而足。他的语言是一种创意,有才情,有风韵,有智慧,有理性,有理直气壮,有问心无愧,有生命的穿透力和悲悯情怀,真正的反思意识。他不追求那水平如镜般的清澈,而追寻一种潮样的激情和诗意。面对人人蔑视的废墟,他说,“废墟吞没我的企盼,我的记忆,但废墟不值得羞愧,废墟不必要遮盖。中国人若要变得大气,就不能再把所有的废墟驱逐”。因此,他断然“我诅咒废墟,我又寄情废墟”。这种浑厚质朴,充分显现着他的睿智与大气。
在这样的语言里,我们看到生命的精灵在翻腾跳动,智慧的火花正熠熠生辉。在绵密而深情的句子中,一种雅,一种秀,一种美,一种深厚,便被幽幽的释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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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读过余秋雨散文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一个共识:每篇文章都会透露出一种浓浓的历史理性,每篇文章都或多或少的涉及一个历史事物、历史事件,而这些无论大小的历史性事物本身又能够构成他对生命社会进行反省的必不可缺的材料和基点。因而,这也就促成了他文章的一种历史厚重感,一种沉淀感。他对历史的把握是深刻的,对历史的感受是全方位的,他用历史文化带领我们前行,于是,我们会不由自主地与他一起追寻古人的足迹,历史的线路,辉煌的起落,人生的演绎,一道发思古幽情,一起来谈古论今,以期在历史的各个驿站停留,又最终走向新的远方。
对历史事件的随心驾驭,余秋雨的这种功夫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他从容不迫,又洒脱自如:随心所欲地走入历史的角落,又从从容容的带着满腹沉思和启迪从历史的隙缝中悄然淡出;从眼前情景融入历史时空,又从历史空间中找寻到当代性的阐释。所以,他笔下的历史,是活的,是新鲜的,是灵动不陈旧、不凝固的。所以,一切现实便有了一种历史性的沟通,一切历史又有了一种当代性的诠释。这是一种最令人感兴趣的唯物辩证法,明确的人为又不带别扭的人工斧凿,实在是高明!
于是,在历史与现实的面对之间,我们便一举沉入了两者的交叉中。
在历史面前抒情,在历史面前沉思,那是余秋雨的看家本领。他的《道士塔》、《莫高窟》,有对民族屈辱历史的感叹,有对愚昧中国道士的批判与无奈,有对中国古代灿烂文化被毁弃的悲哀,有对蔑视民族文化瑰宝的伤寒,我们看到,在那里,一个古老的民族伤口在滴血,“对着惨白的墙壁,对着惨白的怪像,脑海中便是一片惨白。——我好恨!”于是,一段历史,便被动情地再现,对古代民族文化的重新审视,对古代官僚的沉重批判,也便被再次深深植入人们的心灵。同样是面对古代的官僚,余秋雨还从灌溉农田千年的都江堰中看到了李冰的身影和精魂,从而使他知道,“中国真的有过一种冰清玉洁的政治纲领”,所以,他就心平气和的向现代官场的衮衮诸公诘问,“活着或死了应该站在哪里?”
可见,简单叙史不是余秋雨关心的对象,他所关注的是历史中沉浸的现实,现
实中所维系、隐藏的历史。这种功夫是不能靠简单的堆砌所能达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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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的散文,除了他的睿智妙语和历史厚实之外,还有一种博大精深的思想内蕴不容小觑。其实,每个人在读他的文章之后,首先为之震撼的必定是他那独到的思想和精深的见识。只有好的形式,没有真正的内容和意蕴,那是绣花枕头烂稻草,终究是缺乏底蕴支持的,充其量最多也只能在绵长的道路上行走几步而已。
所以,读余秋雨的作品,他真的能够给予我们一种意绪,一种判断,一种感觉,一种状态,一种见地,让人感悟到人生的多艰,岁月的多难,生命的智慧,以及思想的光芒。这正是大文化散文所时刻追求的最高要义,以及最需实现的主要任务。他常常让我们感慨,生命有寂寞难耐但需操守,岁月有无情变迁但终有启发。当你达到一个通灵人的境界时,你就可在平凡中见真谛,于无声处听惊雷了,那该是一种多大的惬意!而余秋雨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可以让你在这个方向不断前行,不断得到召唤和启发。
因此,他可以在被人们所鄙视、遗忘的废墟中,发现废墟的丰富文化内涵,并深刻告诫我们,要想迈向美好的未来,就必须正视废墟文化,从民族悲剧中奋起。因此,他也可以由都江堰的滔滔江水之中看到冰清玉洁的李冰身影,从他身上找寻到一个大写之人的为官之道与为人之道,带领我们找寻真正的数千年来所熔铸成的人格魅力之所在。这样的认识,这样的反思,这样的启示,在余秋雨的散文创作里是数不胜数的。
平凡里发现不平凡,琐碎中找寻真价值,定势中觅取真大意,这不是简简单单、随随便便所能偶然得之的。虽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但思想却不会与生俱有,俯拾即是的,他需要的是宏观与豁达,研究与洞悉。所以,他的思想之深邃与独到,尤其令人佩服、赞叹。
著名作家孙犁说过:“各种事物都有它的极致。虎啸深山,鱼游潭底,驼走大漠,雁排长空,这就是它们的极致。在一定的环境里,才能发挥这种极致。”
诚然如此,余秋雨散文中的遣词造句,历史洞解,以及思想内蕴的三位一体,确实令人惊讶与震颤,真正体现了一种极致的思索与探求。用孙犁的话而言,“这正是在艺术上不容易遇到的一种境界”。
李瑞龙,浙江杭州富阳教师进修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