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古汉语与人文教育

作者:李定清




  赵世举,男,1958年生,湖北枣阳人,我国语言学界知名中青年专家,语言学博士,现为武汉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文学院副院长、武汉大学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副主任兼普通话培训测试工作站站长,并任国家语言文字标准化技术委员会语汇分委员会委员、教育部高等学校中国语言文学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辞书学会理事、中国修辞学会中南分会副会长、湖北省语言学会常务理事等。赵先生长期以来一直从事汉语言文字学的教学和研究工作,发表学术论文50余篇,出版《汉语研究管见录》、《古汉语易混问题辨析》、《<孟子>定中结构三平面研究》等学术著作8部,完成省级以上科研课题5项,多项成果被国内外同行评介和引用。曾获曾宪梓教育基金会教师奖,享受湖北省政府专家津贴,多次被授予湖北省优秀教师等称号。
  
  人文教育问题,是目前教育界、学术界备受关注的问题,也是从事语言、文学等人文研究的学者不可回避的问题。对于这个问题,很多学者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做过不少的探讨,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最近,笔者有幸就古汉语与人文教育这一更具体也更内在的问题,请教了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副院长赵世举先生,以期对上述问题的认识有所深化和补充,同时获得更深刻的启示,现笔录如下。
  李:赵老师,自20世纪以来,随着语言学的转向和学术的发展,语言的本体论地位得到了确立。作为把握世界存在和思想的直接现实的语言,一方面是人文的载体,一方面又是实施人文教育的重要凭借,古代汉语也当不例外。首先想请您结合您的教学和研究实际,就古汉语与人文教育的问题谈谈您的看法。
  赵:这是一个很大的题目,也是一个值得重视、值得深入研究的重要问题。人文、人文性、人文科学、人文精神等,目前都是界域模糊且极具延展性的概念,研究者众多,但见仁见智。据我所知,至今尚无为学界所公认的定义,想说清楚很不容易,所以,你提到的古汉语与人文教育的问题,也只能根据我个人的理解谈点粗浅的看法。
  重视人文教育,正如你所说是热门话题,也可以说是当今世界高等教育的主旋律,实际上也是世界著名大学的成功实践。从国外看,世界一流大学没有不重视人文教育的。比如美国的著名大学都在本科教育中规定了很高比例的人文类课程。例如哈佛大学从20世纪70年末就开始实施“核心课程”计划。所谓核心课程主要是人文类课程,如英文写作、文学艺术、历史研究、道德思考、外国语言文化等方面的课程。学校规定,学生至少通过32个科目的学习方可毕业,其中8—10个科目为核心课程中的科目。麻省理工学院规定工科学生必须选修22%左右的人文课程。而有些学校,如芝加哥大学等校的人文类课程比例还要高。此外,英国教育家纽曼倡导的“博雅教育”思想,美国教育家弗莱克斯纳提出的“现代大学”理念,芝加哥大学原校长赫钦斯推行的“名著阅读”运动,无不是在力推以“成人”教育为主旨的人文教育。从国内看,加强人文教育已受到广泛重视,正成为全国上下的共识。为此,中共中央、国务院、教育部先后颁发了一系列有关文件,很多有识之士进行了很多理论探讨和广泛推动,很多高校(包括港台高校)已经进行了颇有成效的实践。这些也足以说明人文教育的重要性。我作为一名大学教师和研究人文科学的人,同时作为一名长期兼做教学管理工作的人,自然一直关注并且力主重视人文教育。
  关于古汉语与人文教育的密切关系,我想是不言而喻的。仅从字面上就可以看出它们之间的血肉联系:“文字”(语言的符号)、“人文”、“文化”、“文明”,都有一个“文”字。 “文”字最初的写法,就像一个正面站立的人,身上画着花纹。实际上就是花纹的“纹”的最初写法。由于“文”是人刺画的,且又是刺画在人身上作为标记或装饰的,与人紧相关联,因而便用“文”来指称与人相关联的事物。于是就有了“文字”、“文化”、“文明”、“人文”、“文学”等说法。由此可知,“文”字本身表现的就是人的创造;“文化”、“文明”、“人文”实际上都是指人创造的一切;“文字”(语言的符号)既是“文化”、“文明”、“人文”的产物和有机组成部分,同时又是它们的最重要载体,共有的一个“文”字就充分表明它们是浑然一体的。下面分几个方面具体谈谈你提的问题。
  第一,我觉得,语言能力本身就是人的核心素质,它对于人来说至关重要。正如语言使人从动物界走出来一样,语言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甚至决定人的生存和发展的能力。可以说这是古今中外很多有识之士的共识。在古希腊,“语言”“理性”和“规律”是同一个词。在基督教经典中,语言和世界的开端是合二而一的。这无疑表明了语言对于人的重要性。至少有一点应该是所有的人都不能不承认的:人没有脑袋瓜子不行!脑袋瓜子靠什么来运转?靠的是语言!如果没有语言,人的脑袋跟牛马猪羊的头就没有多少差别。为什么有的人脑袋瓜子灵,有的不灵?我认为,脑袋作为肉体,一般没有太大的差别(有生理缺陷的除外),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语言能力的高下不同造成的,因为语言是思维的工具呀,这就好比相同的计算机用了不同版本的运行软件一样,效果就是不同。所以我经常给学生讲:“掌握和使用语言,是为人的根本素质。不会语言的人,是痴呆;一般会语言的人是常人;精通语言的人是能人和天才。”因此,这就决定了语言能力的培养当是人文教育的最基础最重要的内容,无论什么人都务必学好。可见,汉语(包括古汉语)作为我们的母语,既是直接为人文教育服务的,其实也是人文的有机组成部分。
  第二,语言文字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又是文化的载体,这就决定了语言文字的人文性和重要文化功能。主要表现在两个层面:就汉语汉字来说,其一,它是中华文化的最重要载体,它记载、传承着中华文化的一切成果,这是表层的;其二,汉语汉字本身也蕴含、昭示着汉民族的认知方式、思维模式、价值取向、行为方式等文化心理特质,这是深层的(这一层是专业之外的人一般未加注意的)。举例来说,我们现在不是大力倡导诚信吗,什么叫“信”呢?汉代的《说文解字》说:“信,诚也。从人从言会意。”清代的学者段玉裁注解说:“人言则无不信者,故从人言。”可见,“信”这个字本身就告诉我们“人言为信”,这实际上就表明了我们祖先的道德理想:人说的话应该是真实可靠的!再比如“仁”,古人说解很多,有的说得很玄乎,不好理解。其实很简单,看看“仁”字就明白了:它“从人从二”。这是在告诉我们,所谓“仁”,就是要正确地处理好人与人的关系。也就是朱熹所说的“仁者,人之所以为人之理也”。怎么为人?先哲们告诉我们,就是要“爱人以及物”(《周礼》中的话)。《礼记》说得很具体:“温良者,仁之本也;敬慎者,仁之地也;宽裕者,仁之作也;孙(逊)接者,仁之能也;礼节者,仁之貌也;言谈者,仁之文也;歌乐者,仁之和也;分散者,仁之施也。”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按这个要求去做,都争做“仁人”,我们的社会将更加美好。由此可见,我们中国传统文化真是太博大精深了,是无穷的宝藏。相当一个时期,我们对此是认识不够的。我记得有个重要资料介绍,1988年诺贝尔奖得主聚会巴黎(有三分之二的得主参加了这次会议),会上发表了一个宣言,第一句话就说:如果人类要在21世纪生存下去,必须回首2500年前去吸取孔子的智慧。这不能不引起我们深思。话说转来,我们如果要发掘、利用中国古代文化宝藏,不学古汉语行吗?可以说,要学习、掌握、运用、研究人类的一切文化成果都必须借助语言文字!从另一个角度说,语言文字本身就是人文的有机组成部分,理当也是人文教育的重要内容。
  

[2]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