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7期

《罪与罚》中的“心理化”探讨

作者:安 静




  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是一部浸透着血泪和痛苦磨难的社会悲剧,是一部酣畅淋漓剖析罪犯内心世界的犯罪小说,是一部举世公认的震撼灵魂的世界文学名著,作者以独特的心理视角对犯罪过程进行了真实却残酷的表白。本文将就
  此进行探讨,以期在研究这位俄国文坛怪杰的过程中找到一把有用的钥匙。
  
  一、灵魂洗礼——内容的心理化
  
  如书名所示,小说以一个刑事案件为题材,写的是犯罪与惩罚。主人公拉斯柯尼科夫为贫困所迫,不得不中途退学,靠母亲省下来的一点抚恤金和借债过日子,在走投无路的困境中,经过冥思苦想,在他的头脑中产生了一种“理论”:世界上的人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平凡的人、低等人,他们只是繁衍同类的材料,必须俯首帖耳的做奴隶;另一类是“不平凡的人”,他们是统治者,不受法律和道德的约束,可以为所欲为,甚至随意杀人。为了验证这条“理论”,检验自己究竟是一个平凡人还是一个“非凡的人”,他铤而走险,举起斧子砍死放高利贷的老太婆,继而为灭口又狠心杀死了老太婆的妹妹。事情虽然干的不那么顺利,但由于种种巧合,他竟安全的逃离了现场。更为巧合的是有人向警方自首——“供认”了杀人罪行。此时,主人公几乎可以完全逃离法律的惩罚,然而,他却没能摆脱更可怕也更为严厉的惩罚——道德与良心的惩罚。而且,这惩罚先于犯罪,自他萌生杀人的念头起,他的内心便成了一个永不安宁的战场。人性与反人性,良知与“理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他为那荒唐的念头感到厌恶,不相信自己真的会做“那件事”,直到行凶前的最后一刻,他还在犹豫:“不如回去吧?”杀人之后,他便陷入了痛苦的精神折磨之中。得热病,昏迷三天三夜;发高烧,做恶梦;动辄歇斯底里大发作;厌恶世上的一切;对什么都怀疑,却又神经质的一次次暴露自己,甚至下意识的再去凶杀现场拉门铃,重温“当时那种又痛苦又可怕的丑恶感觉”。他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痛心的说:“难道我杀死了老太婆吗?我杀死了我自己——我一下子把自己毁了,永远的毁了!”[1]在经历了种种精神上的痛苦折磨后,终被妓女索尼娅的“爱”、“为全人类自觉的受苦受难”的基督教精神所感动,走向了警察局……从而结束了心灵上无休止的惩罚,精神得到了复活。
  早在1865年,作家在给杂志主编卡特科夫的信中,介绍自己这部未来的作品时曾说:“这是‘一起犯罪行为的心理分析报道’。”[2]整部书中,作家对罪犯拉斯柯尼科夫的外貌、衣着和活动环境的描述极为简略,人物一出场就紧紧抓住他的心灵,深入挖掘其心底的秘密,对他那分裂的性格,独特的犯罪和赎罪心理进行透视。全书四十七万字,从主人公作案到自首,短短12天时间,故事情节并不复杂,而人物的内心活动却差不多占了四十万字。无论杀人前,还是杀人后,抑或是日常的生活中,扑面而来的是主人公那时而平缓、自言自语式的心理独白;时而风起云涌、争论式的尖锐的内心冲突。使读者仿佛坐在主人公的头脑中阅读,随着主人公的心忐忑跳动。可以说,作品的内容已经心理化了。
  
  二、梦幻中的呻吟——创作手法心理化
  
  在小说中,作家运用连续的内心独白、对话、争论以及梦幻、呓语等形式,揭示了主人公行凶前后的心理变态、怀疑症、与亲人的疏远,精神分裂式的压抑、苦闷、癫狂……把一颗在苦难、绝望中挣扎的灵魂剖析的淋漓尽致。那昏暗的烛光下,杀人犯向妓女倾吐痛苦的图景,主人公自首前与母亲生离死别的场面,都深深的印在读者心中。这些细节的刻画与作家运用独创的艺术手段是分不开的。具体说,有三种形式:
  
  1、淡化情节法。小说中每一个情节的安排都是精心设置的,是表现心灵的载体,一旦心灵对话开始,情节就退居二线。因而在文章中更多展示的是人物之间的对话及心理活动。如:主人公在小酒馆遇到落魄文官马尔美拉多夫,这一情节铺设完成后,便由整篇的对话替代,读者最终通过人物对话及独白了解马尔美拉多夫一家悲惨的境遇。
  
  2、叙事时间心理化。在作品中,传统时间淡化,取而代之的是陀氏独创的心理时间,即用人物的主观感受去体验时间,忽略时间的具体化、数字化。这种新式的计时法导致了梦境、幻觉等心理活动的活跃,更加有效的揭示人物深层心理隐私及潜意识和无意识活动。如:主人公杀人后,陷入昏迷状态,“他有时觉的,已经躺了一个月光景,后来又觉的还在那一天”,到底是哪一天呢?作者借其朋友拉祖米欣暗示:只有三天多。
  
  3、通过梦境、幻觉、呓语来表现人物内心世界。这是陀氏创作手法中的一大特色。仅详细描述的梦境就多达六处。由此可见,作者已经注意到梦幻、潜意识对于表现人物性格极为有力。拉斯柯尼科夫也认为:“最使他痛苦的,是超出意识和理性的一种感觉,一种直觉。”当接到令他虚惊一场的警察局传票时,他竟有一种冲动:想马上站起来,走到警察面前,把昨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全讲给他听,然后带他们到自己的屋子里去,把藏在屋角墙洞里的东西指给他看。主人公之所以有投案自首的冲动,完全符合人物的性格发展,因为他是有良知的人。史朗宁曾指出:“无尽的苦难与梦魇,使得他终于明白自己的错误——人的行为是无法以理性来规定的,人本性中非理性的、情感方面才是最重要的……”[3]
  陀氏对小说内容的大胆开拓的同时,找到了一整套表现作品内容的最佳艺术手段,作家那独特的人物心理描写方法,逼真的展示了现代人尤其是那些敏于思考的知识分子心理上焦虑躁动,在社会转型时期夸张、异化了危机感的特殊心态。无怪乎西方现代派恭敬的称其为“鼻祖”。如果说用镜子来形容传统现实主义文学,那么用“犯罪心理窥镜”来形容《罪与罚》则更见熨贴传神。
  陀氏的作品处处充满着心理矛盾的争斗,要平心静气的阅读简直是不可能。读者捧读《罪与罚》就像是欣赏一幅惊心动魄的耶稣就义图,只是悬挂在沉重的十字架上的不是耶稣本人,而是陀氏那颗充满矛盾却又奋斗不止的心。
  
  参考书目:
  1、《罪与罚》陀斯妥耶夫斯基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4年版。
  2、《论文学》卢那察尔斯基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78年版。
  3、《精神分析引论》弗洛伊德 商务印书馆 1986年版。
  4、《陀斯妥耶夫斯基传》格罗斯曼 外国文学出版社 1987年版。
  5、《俄国作家创作心理研究》程正民 百花文艺出版社 1990年版。
  6、《犯罪与司法心理学》邱国良 中国检察出版社 1998年版。
  
  注释:
  [1]摘自《罪与罚》 陀斯妥耶夫斯基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4年版。
  [2]引自《陀斯妥耶夫斯基书信集》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6年版。
  [3]选自《俄罗斯文学史》 史朗宁 转引自《外国文学研究》人大复印资料 1986-7-56。
  
  安静,女,河南开封人民警察学校基础教研室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