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7期
《兰亭集序》的意绪解读
作者:李桂芳
作为一篇序言,《兰亭集序》交代了此次集会的时间、地点、缘由、人物、环境,以及人物的心情。并由此展开笔墨,写世人性情与人生的异中之同,感慨快乐年华的易逝,借古人“死生亦大矣”的感慨,引出作者对人生的痛惜,充分肯定了“死生之大”的观点。
一、写兰亭会的盛况突出“乐”
文章的第一段描写了兰亭会的盛况。以写盛会始,以抒感慨终;以做“修禊”为名,以行快乐为实。全段共六句,其中第一句交代了集会的时间“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地点“会稽山阴之兰亭”及目的“修禊事也”。第二句交代了与会的人物“群贤毕至,少长咸集”,都是高雅之士。第三句描写了兰亭优雅的环境,“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崇山峻岭,气势高峻;茂林修竹,幽深静谧;清澈溪流,洁净明朗;湍急的流水,飞花溅玉,这些景物清澈明朗,生机盎然。第四句写盛会上人们的活动情况,“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流觞曲水即把盛酒的杯放在水面上循曲水而下,流到谁的前面,谁就取来饮酒赋诗。第五句写晴和的天气,“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第六句抒发感慨,“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仰视,世界是如此阔大,宇宙是如此浩渺;俯视,大自然万物是如此繁茂昌盛。由此作者发出由衷的感叹“信可乐也”,这种乐是对兰亭美景的陶醉,是来自于兰亭集会的畅快。从字面上看来,“乐”的具体内容一是同道相逢,二是环境幽雅,三是气候宜人;但更深层次的“乐”在于作者在此情此景中对大自然神奇的造化的一种领悟,自然界的一切均等地享受大自然的恩赐,置身于自然中,往往使人物我两忘,达到“道”的最高境界。
这段文字在表达上,写景抒情,叙议结合。在语言方面,记叙性的文字言简意赅,如开头只25个字就交代清楚了兰亭集会的时间、地点、目的,表现出高超的语言技巧;写景的文字精练优美,朴素清新。尤其是对兰亭美景的描写,从大处落笔,由远及近,转而由近及远,推向无限。先写崇山峻岭,再写清流激湍,再顺流而下写人物活动及其情态,动静结合。意境清丽淡雅,情调欢快畅达。不具体描摹景物的形态,而是直接抓住其神韵,每物仅用一字,可谓字字珠玑,如: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几个形容词的运用使作者与好友相聚的快乐心情跃然纸上,仿佛客观景物也受了作者心情的感染而带上了明显的感情色彩。
二、写兰亭会的兴感突出“痛”
第二段第一句“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是承上段“群贤毕至,少长咸集”而言;也是承上“仰观宇宙之大,俯察晶类之盛”中的“俯仰”二字推开一步的说法。下面承此句论述了两种人:一种是喜欢“静”的人,一种是喜欢“躁”的人。前者“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后者“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性格乃至行为上有很大的不同。但是,两者又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快乐的时候,得意忘形,感觉不到自己在悄悄地衰老,等对高兴的事物感到了厌倦,感慨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产生了什么感慨? 一是“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述”;一是“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它告诉我们事物有生就有灭,有乐就有悲;事物由生到灭,由乐到悲,倏忽之间,正如白驹过隙;生命之长短之存灭,不是主观所能左右的,它取决于自然的造化。由此说来,生命是何其宝贵! 正因如此,所以作者才引用古训“死生亦大矣”,正因如此,所以作者慨叹:“岂不痛哉”!
人要真实地生活在现实里,总要与各种人、事打交道,这就是世俗生活。如何面对世俗生活,作者概括了两类不同的人生态度:一是把自己的胸怀抱负,在室内畅谈,一是就着自己所爱好的事物,寄托自己的情怀,放纵无羁地生活。这两种人生态度可取吗?能否有更积极的人生态度?比如,就着自己的才华,到社会上去施展人生的抱负?王羲之所处的时代是政治极为严酷、社会极剧动荡的年代,许多著名的文人都死在残酷的权力斗争中。因此,天下名士的首要任务是保全性命。因此,他们中有人谈玄悟道,有的人归隐山林,陶醉于一时的快乐,追求暂时的满足。可就在这一时的满足和陶醉中,岁月流逝,青春不再,而功业无成,怎能不感慨万分?往昔的盛会和欢乐已化为历历在目的往事,又怎能不让人黯然神伤?况且人的寿命的长短,要听凭造化,无论寿命长短,人总是要死亡。作者在对“死亡”的观照中,再次感受到人生之痛。这种“痛”是痛什么?是痛惜之情,是对“人生短暂,世事无常”的痛惜。
三、写兰亭会赋诗结集突出“悲”
魏晋时期,玄学清淡盛行一时,他们崇尚老庄,大谈玄理,不务实际,思想虚无,寄情山水,笑傲山野。他们思想消极,行动无为,就像水中浮萍,随波逐流。当然,死了就死了,无所谓,因为死就是生,生就是死,“一死生”、“齐彭殇”。司马迁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臧克家说:“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毛泽东说:“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生与死怎么可以等同呢? 正如王羲之所说:“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他明确地指斥“一死生”、“齐彭殇”是一种虚妄的人生观,肯定生命的价值,并借此来启发那些思想糊涂的所谓名士,不要让生命轻易地从自己的身边悄悄逝去。
这段议论中饱含感情,写出了阅读昔人兴感之作时内心苦闷伤感与古人产生共鸣。作者接上文“死生亦大矣”提出“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的观点,认为“有生就有死”,对于生死说得如此痛切,虽有悲观消极情绪,但批判了老庄哲学中的虚无主义世界观。佛教、道教徒总是把生死看得很虚无、很超脱,他们“一生死,齐彭殇”,可我们是血肉之躯,要珍惜生命,士大夫当“兼济天下”,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因此,“我”“悲”古人,因为“我”对生命的体验和古人对生命的体验是何其相似;“我”亦“悲”后人,“后之观今,亦由今之视昔”,后人读“我”的文章,犹如“我”读古人的文章一样,于是发出悲叹。这里的“悲”不同于上一段的“痛”,是对个体之痛的理性思考,是由己悲人,更加深刻感人。
东晋文坛盛行骈文,而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以散句为主,在散句中参以偶句,朴素自然而又错落有致,语言流畅,清丽动人,韵律和谐而又悦耳动听。在结构和章法上,《兰亭集序》以情感为线索,由“乐”而“痛”而“悲”,感情曲折深沉,叙中有情,以情说理。第一段写景、写事、写情,以一“乐”字作统领,继而由“乐”转入沉思,引出第二段的“痛”,在经过一番痛苦的思考后,不觉感到无限的悲哀,最后以一“悲”字作结。情感色彩迥乎不同,前后过渡却妥帖自然。由“乐”而“悲”,看似突兀,但却在情理之中。由聚想到散,由集会而想到人生,顿生感慨;随着时光流逝,生命也终有尽期,感慨之余,产生伤感,“悲”随之而生。作者将目光上移至古人,从古人留下的文章来看,古人亦为人生的变化而兴叹,因此斥庄子“一死生,齐彭殇”为虚妄,再将目光移至未来,推想后人一定和古今之人的感情相通。死生之大,千古同慨,“录其所述”并为之作序,目的在于引起“后之览者”的共鸣,能够理解作者心中的感触,在深沉的感慨中暗含着对人生的眷恋和热爱,与前文的“乐”遥相照应,形成一个整体。
李桂芳,湖南经济管理干部学院旅游系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