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麦琪的礼物》的巧合艺术

作者:付 煜




  《麦琪的礼物》是美国著名的短篇小说作家欧·亨利的代表作之一。小说描写的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圣诞节互赠礼物的故事,因经济原因,他们只能卖掉自己心爱的东西以换对方心爱的东西,结果两人换得的珍贵礼物均变得无用武之地了,不过,他们的情谊却更弥足珍贵了。这虽然是一个符合生活真实不太曲折离奇的故事,但由于作者成功地运用了巧合的艺术手法,使这个既在读者的意料之外,又在生活的情理之中的故事格外熠熠生辉,且引人深思。
  一、故事的巧合
  其一:情节之“巧合”。故事情节安排之巧妙体现在男女主人公的送礼环节上。首先叙写了女主人公德拉买礼之不易。因家庭条件的拮据,她不能用现钱给自己心爱的丈夫买白金表链。怎么办呢?她绞尽脑汁决定用一头金发换钱。她把自己最心爱的一头褐发卖掉,然后跑遍全城,用这笔钱为丈夫杰姆的金表买了一条白金表链,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他。巧合的是就在这天丈夫为了给自己心爱的妻子买礼物,也卖掉了祖传三代的金表,更巧的是丈夫用卖掉金表的钱为妻子德拉从百老汇的橱窗里买了一套纯玳瑁的发梳。就这样,他们精心为对方准备的圣诞礼物一下子成了毫无用处的废品,然而他们还是笑了,流着泪笑了。这是一个非常巧合的故事,但仍然给我们一种可信的感觉。因为,从时间上看,在圣诞节前夕,德拉和杰姆互赠礼物,这是习俗,让人不感到意外;从经济条件看,杰姆夫妇是生活在美国的下层人物,买不起称心的礼物,只好忍痛割爱卖掉各自心爱的东西去买如意的圣诞礼物,这是可信的:从情感上看,杰姆和德拉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年轻夫妇,他们为纯真的爱情各自牺牲了自己,为对方买回已经毫无价值的礼品,这也是情理中的事。这个巧合的故事,既没有惊心动魄的冒险,也没有令人肝肠寸断的缠绵,只是在喜剧的框架里交织着悲剧的成分,是一种“含泪的微笑”,却给我们留下了广阔的思考空间。
  其二:双线写“巧合”。为了造成悬念,避免情节的雷同,作者采用了一明一暗的双线结构来叙写故事。明线是德拉卖发买表链,暗线是杰姆卖表买发梳。明线写得详尽,尤其是对德拉在去买礼物之前的复杂矛盾心理的刻画非常精细。焦虑:“数来数去还是一块八角七分钱,而第二天就是圣诞节了。”兴奋:“突然她从窗口转过身来,站在镜子面前,她的两眼晶莹明亮。”惊骇:“但是在二十秒钟内她的脸失色了。她很快地把头发解开,叫它完全披散下来。”留恋:“这时德拉的美丽的头发披散在身上,像一股褐色的小瀑布一样,波浪起伏,金光闪闪。头发一直垂到膝盖下,仿佛给她披上了一件衣服。她又神经质地很快把头发梳起来。痛苦:“她踌躇了一会儿,静静地站在那里,有一两滴泪水溅落在破旧的红地毯上。坚定:“她穿上她那褐色的旧外套,戴上她那褐色的旧帽子。眼睛里还留着晶莹的泪光,裙子一摆,她飘然走出房门,走下楼梯,来到街上。”终于,果断战胜了犹豫,德拉毅然地从困惑中走了出来,这深深表明了妻子对丈夫的爱,“麦琪的礼物”就是爱的礼物,爱的力量胜过一切。而暗线写杰姆卖表买发梳的事真是惜墨如金,仅仅一笔带过。双线的重合是写二人互送礼物的过程,毫不知情的丈夫也带回了同样包含着挚爱的礼物,作者没有直接叙述德拉看见礼物的表情,而是用杰姆“奇怪”的神情和举动来铺垫情节,其实是为了使巧合来得更让人信服,更让人同情。德拉终于看见了丈夫的礼物,“全套的发梳”,“配那已经失去的美发,颜色恰恰合适”,作者不厌其烦地渲染这套发梳,正好说明“可是用来装饰那一向向往的装饰品的头发却没有了”这一巧合至极的结局。
  二、情感的巧合
  正如鲁迅所说:“从喷泉里流出来的总是水,从血管里流出来的总是血。”杰姆夫妇“送礼之巧”的故事,无疑体现着这对贫困中的年轻夫妇互相深爱的真情。在对他们的真情赞叹之余,我们会发现他们的这份真情的确有与众不同之处。
  首先,这是一种无私奉献的真情。因长发是德拉美的象征,也是她唯一令人羡慕的东西,并且是有闲阶级妇女不惜金钱加以精心呵护的对象,但为了表达对丈夫的爱,她最后毅然剪掉了自己傲人的长发,奉献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美丽。对杰姆而言,金表是他的传家之宝,金表不仅贵重,而且浸润着浓烈的亲情,是他最珍惜、最珍贵的“宝贝”,本不应随便卖掉,但为了表达对妻子的爱,他也决然地卖掉了金表,作出了无私的奉献。为了表示对爱人深挚的爱,在圣诞节前夕,他们都义无反顾的同时舍弃了金发和金表这两份最珍贵的宝物,实际上,这不是“巧合”,这是令人感动的无私奉献的真情。
  其次,这是一种成人之美的真情。自私的爱总是想着成就自己,无私的爱总是想着成就对方。德拉夫妇双方都卖掉了心爱的东西,都想让对方锦上添花。德拉舍弃美发而为杰姆买来表链,他是想成就丈夫做男人的尊严。文中写道“杰姆的表有了这条表链,在任何场合中都可以毫无顾虑地看看钟点了”,因为在那个时代手表是男性品德(守时、精确等)的象征,也是中产阶级男性事业成功的标志。杰姆当然谈不上有什么事业,金表也是祖辈留下的遗物,但德拉仍然希望自己的丈夫有做人的尊严,希望他能够在同事们的面前显露一下这份“财产”。杰姆卖掉“传家宝”而买来一套由纯玳瑁做的、边上镶有珠宝的美丽的发梳,他是想成就妻子做女人的美丽——他希望妻子美丽的长发,再配上美丽的发梳,美上加美,美若天仙。可见,这种不顾一切成就爱人的“巧合”里寄托了多么深厚的爱意!
  第三,这是一种超凡脱俗的真情。本来,妻子送给丈夫的礼物可以由自己亲手制作,表明对丈夫的体贴关心,但若能为丈夫买现成的礼物,特别是购买略为贵重一些的礼物,则更能表明妻子对丈夫的情意。但在当时(十九世纪未二十世纪初),美国妇女基本上是家庭主妇,经济来源靠丈夫,如果妇女出去打工挣钱,这有失丈夫的脸面,甚至会造成家庭失和。从这个意义上说,德拉的送礼行为便具有了新的意义,不论是千方百计省下的一元八角七分钱,还是卖发所得的二十元,都是德拉自己劳动或奉献所得,她所购买的礼物(表链)即使一般的中产阶级主妇也不一定支付得起,最重要的是,德拉的购物不是出于满足个人的虚荣心,而完全是一片真心的奉献。和妻子一样,丈夫本来可以送妻子一些廉价实用型礼物,如家务劳动用具或厨房用品等,但杰姆送给德拉的礼物却不同寻常。这把由纯玳瑁做的、边上镶有珠宝的美丽的发梳的价格显然过于昂贵,这只能说明,杰姆对妻子的爱也是至高无上的。总之,他们因为爱而做出了超出当时一般人的举动,他们失去的是财富,可收获的是人世间最可宝贵的真挚的爱情。相信他们的爱情因为这次“巧合”更加深笃了,他们更能坦然地面对严峻、贫困的生活了。
  三、背景的巧合
  这个巧合故事的发生,我们不能简单归结是偶然性的故事。试想,杰姆与德拉的爱情是美丽的,是圣洁的,但为什么要借用“送礼”这个非常物质化的方式来表现呢?实际上,这与当时的社会消费背景息息相关,至少可以说明两点。
  第一,人们的消费意识增强了。19世纪末美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和消费文化的兴起,礼品很快成了商品,走进了百货公司,这就刺激了市场消费,尤其是消费水平象征着人们的身份、地位、收入等。换句话说,“有身份、会消费”在一部分人的心目中变得很重要。作为女性,能够踏入华丽的百货公司,挑选价格不菲的消费品,就是一种绝妙的享受。因为她购买的不仅是消费品,还包括消费品带来的虚荣和消费行为本身带来的兴奋,这样,我们就不难理解德拉平日的“羞愧”和今天的“满足”。平日,“这些小钱是每次一个两个向杂货店、菜贩和肉店的老板硬扣下来的,人家虽然没有明说,自己总觉得这种掂斤播两的交易未免落个吝啬的恶名,当时羞得脸红。”今天,为了杰姆的表,她“跑遍了全城”,“两个小时张着玫瑰色的翅膀一晃而过”,表链那“淡淡的贵金属似乎闪着光芒,映射出她兴奋急切的心情。”因为她知道:“仅凭它(表链)的材料就足以显示它的质量。”她在解开杰姆送给她的礼品盒时发出“一声狂喜的叫喊;紧接着,哎呀!突然转身变成女性神经质的眼泪和大哭,立刻需要公寓的主人用尽办法来安慰她。”因为这把梳子是“早就在百老汇的橱窗里相中过的”,内心里“渴望好久的东西”。从今天的兴奋可以看出,德拉平时的羞愧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兴奋,激动和满足。所以,作者写这个浪漫的故事,也是在让读者获得愉悦享受的同时,对他们进行道德规劝,“灌输”正在被人们遗忘的“懂节俭、会操持”的传统伦理道德。
  第二,人们的贫富差距拉大了。整个19世纪,美国资本主义经济空前发展,到19世纪末,美国的工农业生产、科技水平、大城市数量、银行资产、资讯交通等均处于世界领先地位,社会财富急剧增加。但是,据有关统计数据表明,当时有一半的人口几乎一无所有,百分之一的人拥有百分之五十四的财富,一百个家庭中有一家能把其它九十九家全部买下还绰绰有余,四千个百万富翁掌握全国财富的百分之二十。而杰姆夫妇一家正是贫民家庭的代表者之一,“一块八角七分钱”是圣诞节前能为丈夫买礼物的唯一的一点钱,“公寓租金每周八元钱……实际上,确实与贫民窟也相差无几了”,“楼下的甬道里的一个信箱,但是永远不会有信件投进去”,说明他们生活贫困,无人与之交往:“鬼才能按响的门铃”让人体验到一种内心的酸楚;“狄林汉”是名片上中间一个姓氏,是杰姆富裕时加上去的,现在已经变得模糊起来,可见,由于人穷了,连富姓都要隐退了。作者对以上的描述,正说明了在美国这样经济繁荣的社会里,贫民的日子仍然很艰难,这里面实际上寄托着作者一个乌托邦式的理想:公平地分配社会财富,使社会走向共同富裕。
  可见,这次“巧合”不仅是至高无上的爱的必然,更有着深刻的社会必然,所以,《麦琪的礼物》既高扬着真诚的人性美,又暗示了潜伏着的贫富不均的社会危机。
  
  付煜,男,广西贺州市梧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