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归去来兮辞》中的生存哲学
作者:周守祥 张 乐
归之由,表面上看是“田园将芜”,实则“心为形役”,“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陶潜之归,根在其“悟”,在门阀氏族乱政专权的黑暗社会。陶渊明数载宦海沉浮,虽有猛志,于世难济。作为诗人,能守望自己的灵魂家园,实属不易,而终于在彭泽令上仅仅八十余日,因不愿在都督邮面前“束带迎之”,以一句“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的撼世之语,辞官回家。
归之事,总的来说,先言家园,后言农事。言家园,即:归途——抵家——入室——涉园;言农事,即:悦情话——乐琴书——事耕种——感吾生。
言家园,我们不妨先来做个比较,杜甫在《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中写自己无法抑制的还乡之情:“剑外忽闻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洒,青春做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同样是还乡,陶渊明呢?虽然一句“恨晨光之熹微”,情如骏奔;然舟之遥遥,风之飘飘,使人仿佛看到那位在一叶扁舟之上临风而立的思想者,对自己的人生选择,更多的是一种昂首天外的坚定和执“乃瞻衡宇,载欣载奔,童仆欢迎,稚子候门。”这是一幅欢悦的游子抵家图,也是一幅朴真的稚子迎亲图。诗人刚看见自家房舍,便激动不已——终于回家了!诗人由“欣”而“奔”,未到家门,童仆依旧识得主人故而欢迎,稚子呢?久不见父,已变生疏,趴在门边,静静地看着跟前的来人,那么机灵,那么出神,真是可爱之至!童仆之与稚子,一欢迎一候门,一动一静,相映成趣,恰到好处。无怪乎苏轼说:“观陶彭泽诗,初若散漫不准,反复不己,乃识其奇趣。”
——终于回家了!不管是就荒的三径,还是犹存的松菊;不管是候门的稚子,还是盈樽的酒浆;不管是怡颜的庭柯,还是寄傲的南窗。其实,都是一种安慰,一种寄托,都是心灵之舟停泊的平静的港湾,都是诗人心慕已久的精神乐土。
家,可以怡颜,可以寄傲,可以易安;园呢?则可以成趣,可以流憩,可以遐观。在这里,云、鸟、景、松与诗人,你中有
我,我中有你,化而为境,合而为一。
言农事,“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这是陶渊明对污浊的世俗长彻度绝望之后,一种不得已的灵魂退守。他把曾经的猛志深埋心底,在欢悦平和的心境中,做着一个诗人该做的能做的事情,他从亲戚的情话中取悦,他在日常的琴书中消忧,他与普通的农人一样有事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窈窕寻壑,崎岖经丘……在躬身耕种中,他体验了民生的艰辛,同时也知晓了劳动的价值;他亲近了朴实的农人,同时也消除了门第等级,这在一个“耻涉农务”的时代,作为一个文人,实在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因此,陶渊明之伟大,不仅在于他洁身守志,更在于他的躬身劳作。
归之情,“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耘籽,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这是陶渊明的生活情怀;面对诡谲不定的人生之旅,从容应对,乐天安命,这是陶渊明的选择。
陶渊明之“归”,之农事,可以说是中国文人继屈原之后另一种伟大而凄美的生存哲学。
周守祥,张乐,山东郯城第二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