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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斯科的末日来临。时在秋天,天气晴和。那天是星期日。像往常的星期日一样,各教堂响起了作礼拜的钟声。看来,谁也不会明白,等待莫斯科的将是什么。

  只有两项社会状况的标志说明了莫斯科的处境:下等人,即贫民阶层,和物价问题。工人,家奴和农夫的大队人马,其中也有些小官,中学生和贵族,这天一大早便涌向三座山。当他们到达那里不见拉斯托普钦,并证实莫斯科将要放弃后,于是就散了,回到莫斯科各处,涌进酒店和饭馆。这天的物价也显示着事态。武器、黄金和车辆马匹的价格不断上涨,纸币和城市生活用品价格不断下跌,以至中午出现这样的情况:名贵商品,如呢绒,要与搬运的车夫对半分,买一匹农夫的马要付五百卢布;家具,镜子和铜器则白送。

  在罗斯托夫气派古老的府邸,生活的原貌略显衰败。人事方面,众多的奴仆中只有三人夜里逃亡,但没偷走任何东西;财宝方面呢,从庄园赶来的三十辆大车,倒成了一宗巨大的财富,很多人羡慕这些车辆,愿出巨款向罗斯托夫家洽购。不仅有人斥巨资想买车辆,而且从傍晚到九月一日清晨,不停地到罗斯托夫府邸院子来的有负伤军官派来的勤务兵和仆人,住在他府上和邻近住宅的伤员们则亲自挣扎着走来,向他的家人央求,分给他们车辆以便离开莫斯科。被央告的管家虽也怜悯伤员,仍坚决地拒绝,他说他去禀告伯爵的胆量都没有。无论怎样同情这些留在这里的负伤官兵,显然,给了一辆,就没理由不再给一辆,给完了——又还要给自家乘坐的轻便马车。三十辆大车救不了所有伤员,大家虽说受难,可也不能不替自己和自己家人着想。管家就是这样替老爷想的。

  睡到凌晨,伊利亚·安德烈伊奇伯爵悄悄走出卧室,以免惊醒到凌晨才入睡的伯爵夫人,他就穿着淡紫色的绸睡衣出现在室外的台阶上。收拾停当的大车停在院子里。阶下停的是载人马车。管家站在大门门廊里,同一位老勤务兵和一位手上裹着绷带的年轻的苍白的军官在交谈。一看到伯爵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似指人生最高理想,即内,管家向军官和勤务兵作了一个明显而严厉的手势,要他俩走开。

  “呶,怎么样,都搞好了吗,瓦西里奇?”伯爵搔搔自己的秃顶说,和蔼地看看军官和勤务兵,向他们点头致意。(伯爵爱结识生人。)

  “马上套车走都成,爵爷。”

  “呶,那了不起,夫人这就醒来,上帝保佑!你们怎么呀,先生们?”他对军官说。“住在我家里的吧?”军官靠近了些。

  苍白的脸刹那间有了血色。

  “伯爵,借您的光,允许我……看在上帝份上……在您的大车上随便什么地方立个脚,我随身没带什么……让我上行李车都行……”军官还没有来得及把话讲完,勤务兵替自己的老爷也向伯爵提出了同样的请求。

  “噢,好,好,好,”伯爵连忙回答,“我非常非常高兴。瓦西里奇,这事归你管了,呶,那边腾一辆或二辆车出来,就在那边……没关系……需要的就……”伯爵表达不怎么明确地吩咐着说。可军官就在这一瞬间表示的热烈感谢,使他的命令落实了。伯爵环视周围:院子里,大门门廊里,厢房的窗口,都出现了受伤官兵和勤务兵。他们望着伯爵,向台阶走来。

  “爵爷,请到绘画陈列室去:您看那些画怎么办?”管家说。于是,伯爵同他一齐进到屋里,边走边重复自己的命令,不要拒绝请求搭车的伤员。

  “呶,没什么,有些东西可以收起来就是,不必带走。”伯爵悄悄地神秘地补充说,好像怕有人听见一样。

  九点钟,伯爵夫人睡醒了,她做姑娘时的侍女,现在则执掌她夫人的宪兵司令职务的玛特廖娜·季莫费耶夫娜,前来禀报自己的小姐,说玛丽亚·卡尔洛夫娜·肖斯太太感到很委屈,小姐的夏季服装不可以留下来。伯爵夫人查问肖斯太太委屈的原因,原来她的箱子从车上被卸了下来,所有车辆已捆好的绳索也在被解开,财物在往下卸,伤员在往上抬,他们是伯爵出于纯朴之心吩咐带着走的。伯爵夫人发话请丈夫来见她。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伙伴,我听说装好的东西又在往下搬?”

  “你知道,ma chère①,我正要对你说……ma chère伯爵太太……有个军官来找我,他们请求拨几辆大车载伤员。那些东西都是搞得回来的;他们留下来会怎样呢,你想想!……的确,是在我们院子里,是我们自己把他们召进来的,这些军官……你知道,我想,对了,ma chère,这个,ma chère……就捎上他们吧……你急什么嘛?……”伯爵难为情地说,每当涉及钱财的事,他就是这样地欲言又止。伯爵夫人则早已听惯了他的这种腔调,它总是预示着使孩子们破产的事要发生,如盖绘画陈列室和花房啦,搞戏班子或音乐啦;因此,也就习以为常地认为,每当用这种难为情的腔调表示要干什么事情时,便有责任加以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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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朋友。

  她现出逆来顺受的人欲哭的样子对丈夫说:

  “听我说,伯爵,你把这个家闹到一钱不值的地步,现在咱们的全部财产毁灭了——你又要把·孩·子·们·的家产全毁掉。你自己不是说,家里有十万卢布的财物吗?我的伙伴,我不同意你的作法,不同意。你看着办吧!管伤兵的有政府,他们知道。你看看:对门的洛普欣家,前天就把全部东西运走了。人家就是这样干的。只有咱们是些傻瓜。不可怜我,也得可怜孩子啊。”

  伯爵摆摆双手,再没说什么,离开了房间。

  “爸爸!你们谈些什么呀?”跟着他走进母亲房间的娜塔莎问。

  “没谈什么?关你什么事!”伯爵生气地连珠炮似地说。

  “我,我听见了,”娜塔莎说。“妈咪干吗不愿意?”

  “关你什么事?”伯爵吼了起来。娜塔莎转身朝窗户走去,在那里沉思起来。

  “爸爸,贝格到我们家来了。”她望着窗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