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花子老五捉奸记

作者:杨鸿雁




  花子老五的名就这么定的,但花子老五在老咀山矿的名声闹大是他竟然捉了矿办秘书杨祖林的奸。
  
  杨祖林是矿办的红人,老咀山矿的政治文化中心、最热闹的工人俱乐部搞调演什么的他都是第一主持人,那时不叫主持人,叫报幕员。杨祖林普通话讲得很标准,他老家是河北的,父母是南下干部,在省城做官。杨祖林从小就是棵红苗苗,读了个工农兵大学文凭,学的是化学分析专业,1974年大学毕业,他那革命的父亲不容他选择直接安排他上滇东北老咀山矿锻炼。
  在老咀山矿当矿长的毛正清把老战友的儿子杨祖林直接安排去冶金实验室搞化学分析,可他却不喜欢搞专业,倒热衷于出黑板报搞文艺调演那类事。杨祖林从小见过些世面,挺能整的,还不时写点消息通讯什么的向省报投投稿,老咀山矿的好人好事生产捷报上了党报,领导很高兴长了脸,外出便随时带着他。另外,老咀山矿每天定时用高音喇叭广播的表扬稿起码有一半是他写的,杨祖林的名声一时大震,这样子,二十六七岁的英俊青年杨祖林就成了老咀山矿女青年心目中的才子,成了抢手货,喜欢他的女青年托人说媒的只差踏刈杨祖林的门槛了。
  杨祖林是受了父亲老战友特殊照顾的,他一个人住着一间十平方米的房子,这在别人根本是不可能的,有的人结婚证领了一年半载的分不着住房的都有,杨祖林单身汉一个就可以一个人住一间,这些都是他成为众多女青年趋之若骛的本钱。然而,尽管喜欢杨祖林的女青年很多,可是一直也没见他跟谁有什么瓜扯,暗恋他的女青年对他的好感就又增添了一分。
  传说杨祖林父亲老战友毛矿长的小女儿毛毛都是他的倾慕者。毛毛在老咀山矿可是一个谁都不敢招惹的公主,清高得很,谁都不看在眼里。毛毛的爹妈也是南下干部,家庭条件没得说。毛毛在老咀山矿档案室工作,在办公大楼出出进进,随时有机会与杨祖林照面,杨祖林也会去她家玩。毛毛喜欢杨祖林是不避人耳目的,她知道有很多人追求杨祖林,可她从来不急,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毛毛个头生得块大,典型的北方女孩,整个老咀山矿没几个男青年比她个头高,尤其她那一双著名的大脚。毛毛在老咀山矿百货公司或供销社是没法买到合脚的鞋子的,她的鞋可都是她爹托人到上海到北京给买来的。老咀山矿的男孩女孩有一个关于毛毛的流言,大家暗地里纷纷传说毛毛的脚趾头只有三个,说得有鼻子有眼,说她生病到医院打吊针时有人亲眼见过的。关于这一点十岁的小姑娘红英很信,因为罗萍姐姐曾经分析过这事,说是毛毛家是北方人,她小时候在北方农村老家长到七八岁才来矿里,北方的农村冬天太冷了,毛毛的脚趾头一边冻掉了最小的两个。罗姐姐这样说红英就更信了,因为红英她爸爸从工会游艺室借回家一本《人民画报》,说中国有个登山健儿为国争光,在攀登珠穆朗玛峰时冻掉了手指脚趾甚至冻掉了鼻子。
  毛毛没与杨祖林好起来,她被杨祖林拒绝了。矿里面的人议论这事说,别人追毛毛,毛毛追杨祖林都是门不当户不对,显然,杨祖林父母比毛毛父母的官大级别高,她追人家就是高攀嘛!说这话的人同时也是故意提醒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妄想获得杨祖林青睐的女青年们趁早别指望这事能成。毛、杨两家本来就是世交,毛毛经常有机会接近杨祖林,可是她照样没戏!小姑娘红英听大人瞎议论,她呢就自己胡乱猜:难道杨祖林知道毛毛的脚只有三个趾头?也可能的啊,杨祖林喊毛矿长毛叔叔,他常去毛毛家玩,可能就见过毛毛洗脚什么的。内向自闭的瘦女孩红英的大奔儿头里五鼓八杂地装着各种各样的疑问,她就喜欢缩在一个旮旯里睁着一双小眼察颜观色,揣测推敲各种她觉得有意思的人和事。毛毛在红英的印象中个子很高人长得大方漂亮,穿着也是洋气的,红英总是忍不住盯着毛毛的那双大脚看,希望从她脚上那双提篮式的黑皮鞋里看出来她就是比别人少两个脚趾!毛毛从来不说老咀山矿那南腔北调又杂合本地人口音的“矿话”,她张口就是特好听的北方话。红英有一次在路上听别人问毛毛:给我瞧瞧,我这刘海卷得咋个样?毛毛说:哟,正好!忒卷儿!——毛毛那一个带北方儿话音的“卷”让红英念念有词地练了很多天,咳,那份儿难学!在红英的眼里毛毛配杨祖林是合适的。
  
  花子老五捉奸这事之所以轰动有三点:第一,杨祖林一向很正派;第二,杨祖林秘密幽会的这个女人比杨祖林岁数小很多,而且她没有工作,还是一个高中毕业后闲在家里待业的女孩,她没去下乡是因为检查出患有肺结核病;第三,没想到,杨祖林还是有在老咀山矿找对象的打算的。此前很多原来蠢蠢欲动的女青年虽说追求杨祖林失败了,但见他自是岿然不动便私下想,人家根本不打算在老咀山矿扎根的,正悻悻然断了那念想,没想到一个病恹恹的待业女青年竟然成了杨祖林的心上人!
  
  花子老五实施他的行动之前已经侦察了十多天了。
  那个男人,那个大号叫杨祖林的男人,那个在俱乐部的舞台上画着杨子荣一样的剑眉出来报幕的男人,已经连续七八天,在天黑后的八点一刻左右钻进黄娟家。
  花子老五家住在老咀山矿家属二区第四幢平房,黄娟家在花子老五家后面两幢,应该是第六幢。第八幢平房后面不远处有一个公厕,花子老五那天去解手,折回来的路上正面碰见杨祖林。老咀山矿的住宿区并没有安路灯,但是从夜黑处走出来的花子老五借着附近住家屋里露出的灯光,看清了对面那个高大男人的脸,那是个名人!花子老五认得这个人,他们车间的女青工喜欢议论的一个男人。
  咦!他到这地方干什么?花子老五万分疑惑。
  花子老五家住的这一片集中住着些老工人家庭,而干部们多是住在俱乐部附近家属一区的二层楼房里的。花子老五好奇着就放慢了脚步,他与杨祖林错肩而过走出去几步时,他毫不犹豫地折身跟在了杨祖林身后。因为是深秋季节,天已经很凉,那个男人竖着衣领子,步伐很快。花子老五看他拐过第五幢平房走到黄娟家门口,开始敲门。门很快就开了,没声没气的他一闪进了屋。
  花子老五的心“嘣嘣”乱跳,嗓子眼有点堵。他到黄娟家干什么?黄娟家就她和她妈两人。黄娟她妈是职工医院洗被单的临时工,人人喊她“老黄嫂”,黄娟她爸爸好几年前得矽肺病死了。黄娟有两个哥哥,大哥早已成家搬出去了,二哥和花子老五的三哥郭老三同一批招工去了滇南。郭老三和黄老二处得很好,回家探亲都是同来同往。黄娟她妈老黄嫂自认做的活儿脏平时处事为人就显得低调低贱一些,加上她身上老是一股医院消毒水的味儿,隔壁邻居的不爱到她家串门子,母女俩也不爱去别人家串。黄老大结了婚怕老婆,不爱回家来。黄娟家平时就母女俩,屋里清静得跟尼姑庵似的。
  黄娟高中毕业本该下乡当知青,可是她妈托医院院长给出具了一份黄娟患有肺结核病的证明,黄娟就呆在家躲过下乡。老黄嫂一个寡妇人家怎耐得住独守着个空落落的屋?留着女儿黄娟在身边至少还有个说话人。
  可以不下乡了嘛,黄娟又没赶上招工指标,一晃就闲了一年多了。老黄嫂宁可在医院里苦点累点脏点也愿意养着她。外人议论说黄娟其实没什么病,肺结核是可以治愈的病,她是装的。所以花子老五特批招工后,老黄嫂心态不平衡也带着黄娟去找矿领导要特批她囡当工人,人家就说你姑娘养好病了吗,身体好了才能参加工作。老黄嫂便只好干瞪眼,为了女儿不下乡,她可是教着女儿平时要一副病兮兮的样子示人,免得人家猜疑。老黄嫂对黄娟说:你妈我为了不让你捏锄头把,可是只差给院长家倒屎倒尿了,我不容易呀。
  黄娟天生就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身材纤细若柳,脸色苍白。黄娟喜欢看书,爱读小说。待业这一年多几乎天天去工会游艺室借小说看,游艺室的书差不多都被她借过了,只要是小说她都看,《红楼梦》、《红岩》、《欧阳海之歌》、《鲁迅全集》、《战争与和平》、《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她都读过,实在没什么可借,她就再借一次《红楼梦》或者钻头觅缝地去缠着她初中时的班主任冯老师借书看。冯老师是个老中专生,也是一书迷,家里面有很多珍藏,装在箱子里塞在床下,冯老师的书很多是受过批判的“毒草”,不敢乱借。《林海雪原》、《基度山伯爵》、《茶花女》、《一千零一夜》、《复活》、《红与黑》、《傲慢与偏见》等都是冯老师借黄娟看的,黄娟没什么可以跟冯老师交换的,她就给冯老师看孩子。冯老师三十出头才结婚,三十六七岁才生得一个小孩,那小孩带得很娇气,身体单薄,老犯支气管炎,常常生病,不能送托儿所时黄娟就让冯老师把小孩送给她来带。冯老师听人说黄娟有肺结核怕她把病传给儿子,黄娟为了得几本书看只好悄悄跟老师说她是装病躲避下乡,她让冯老师千万千万要给她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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