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去康旗镇

作者:徐 岩




  梁子走到河滩边上正要脱鞋下水时,金把头乔二在不远处的伙房门口喊他过去。梁子就直起腰身跑了过去,乔二吸着烟说,你感冒刚好就别下水了,进伙房帮兰嫂揉馒头吧,于师傅请假回家两天,伙房里缺人手,你先顶两天。
  梁子说行,就进了伙房。
  伙房里热气腾腾的,一口大锅上盖着竹笼屉,旁边的一口小炉灶上的铁锅里煮着粥,兰嫂正在面板上揉馒头。梁子知道每天早上都要蒸两到三锅馒头,把晚上的带出来,中午吃米饭,晚上就熘那些事先蒸好的馒头。
  兰嫂见他进来,就说你去抱点干柴,帮我烧火吧。
  梁子说行,就出灶房门去后山墙处抱柴禾。
  这时天光已经亮了,远处大山里的雾也随着夜色的消遁而离去。他发现那些雾离去的速度是很快的,就像他曾经逝去的一些岁月或者那些找寻不回来的时光。梁子弯腰抱柴的时候,发现不远的沙土路上有两个陌生的男人,在搭着手棚打量他。
  梁子想,多长时间都不来陌生人了,许是县上黄金公司的人吧。
  梁子就抱了捆干柴回了伙房。
  
  我跟潘小民合计了一下,先去各个采金点找,兴许能找到梁彬,赵福说见到他了,肯定没错。他们俩在一个工地干过好几年嘛。我说的赵福也是个民工,曾跟梁彬在一起当过建筑工人,那次工地配电房着火之后,死了人,梁彬跑了,工地停产整顿,赵福等一些民工就暂时离开了工地。我跟潘小民、李晓天办的这起纵火案,调查开始挺顺利,后来就搁浅在梁彬的身上。那次张家园建筑工地失火案发生的原因,是有人在工地的配电房里喝酒吸烟,引着了一场大火,将旁边盖起来的即将完工的半幢楼座烧了个一塌胡涂。挨着配电房木棚子搭建的伙房里还死了人,是一男一女,后经调查是工地上做饭的老郭夫妇。
  据工地包工头说管配电房的只有两个人,就是梁彬和林胜利,俩人还是老乡,着火后都下落不明了。
  因线索断了,案子就搁下了,是半年后同在这家建筑工地打工的赵福回来讨要欠他的工钱,工头说工地虽然开工了,但那失火的案子还没结,不少资金都冻结了,所以欠你们的工钱就得等。赵福说对了,你们不是要找纵火的那两个电工么?我在黑龙江的康旗镇看到了其中的一个。工头便将这条线索报告给了王队,王队请示局里后,便有了我们的这次康旗镇之行。
  小红对我们很热情,一天三餐给我们送上来,弄得我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潘小民说,你瞧人家山里的治安人员家属,思想境界多高,你再瞧咱队里有些人的家属,那是马尾串豆腐提不起来。
  潘小民没说是谁,但我知道他说的是谁,他说的是我们队三组刑侦员大刘的老婆。大刘在前年破一起吸毒案时被嫌犯用刀刺中了心脏,评烈士后他老婆对组织上给的抚恤金和优惠待遇不满意,竟三番五次地到局里找领导闹,最后到了哭闹骂街的地步。
  我知道大刘的老婆,平时看,是个挺朴素的家庭妇女,跟大刘做同事时还去他家吃过饭,女人风风火火的张罗着买酒做菜,代表大刘给我们敬酒时,还挺羞涩的样子,可大刘没了之后,她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我就想,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
  我在内心里是不会埋怨大刘的老婆的,她毕竟是个普通的女人,毕竟是生活跟她开了一个相当残酷的玩笑,并且给了她重重的一击。男人是执法者,活着的时候她跟着自己的男人自豪,男人突然间就没了,她的那道用精神建立起来的防线也就随之坍塌了,现实世界是不允许她不为自己今后的生活做出打算的。其实,无外乎就是想多要点生活费嘛?女人没工作,孩子又上学,丈夫没了今后有谁会管她们呢?
  我跟潘小民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以后不要再拿出来打比方,人毕竟不在了,咱得想到人家的苦衷。还有,你心里记个账,住宿费、餐费走时都一分钱不能少的结清了。
  潘小民说记着呢,错不了。
  
  将近三天了,我跟潘小民连着跑了好几个采金点,都没发现梁彬的影子。赵福说他是在康旗镇的街面上看见梁彬的,问他能不能是过路神仙,赵福说不会,看梁彬那身打扮,肯定是在哪儿挖金子避风头的。潘小民说那你怎么不跟他说话呢?赵福说没敢,全工地的人都说他和林胜利是失火案的嫌疑人,怕他琢磨我。
  第四天的时候,王队打来电话说,你们撤回来吧,不用找梁彬了,那起失火的案子破了。我握着电话听筒愣住了,说咋破的?难道跟我们正在全力追捕的梁彬没有关系吗?王队说没有。吉林警方抓住了林胜利,林供认说火是他点电炉子下面条睡着了燃起来的。当时梁彬正躺条椅上睡呢,林胜利见那火越来越大,救不了啦,就踢醒梁彬叫上他快跑。梁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满屋子火和烟也傻了,就撒腿跟着林胜利跑出工地,回头看时那片楼座子也跟着燃起来。林胜利跟梁彬说,咱哥俩惹祸了,快跑吧,抓住要蹲巴篱子的。俩人就跑了。
  我在电话里跟王队说,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撤是吧?
  王队说撤吧,队里还有别的事等你们做呢。
  放下电话,我跟潘小民说,还有宁家堡附近的几家采金点没去,返省城的长途车要明天下午才有一班,我们再去找找梁彬,若找到了顺便跟他澄清这事,打消他犯了罪的顾虑,省得让他东藏西躲的。
  潘小民想了想说也行。
  决定了就行动,我和潘小民出了小红旅馆,开始继续去采金点寻找梁彬。
  
  采金工梁子一连病了几天,刚好些,他想下水干活,走到河滩上却被金把头乔二叫住了。乔二说你去伙房给兰嫂打下手吧。梁子便来到伙房,一屋子的热气里边他看到兰嫂正在一块面板上揉馒头,想帮忙时,兰嫂说去房后抱捆柴禾帮我烧火吧。梁子就出去到了房山头,弯腰抱柴禾时他看见不远的那条沙土路上有两个陌生人,正手搭凉棚朝他这望着。
  梁子想,采金点很久没来陌生人了,难道是县上黄金公司的人吗?
  梁子就抱捆柴禾低了头往回走,他走到伙房门口时又停下来,慢慢的回过头看,那两个陌生人已经越过柴垛后面的荒草滩,朝采金汉们走过去。
  梁子想,能不能是警察呀,为建筑工地那场火来带他回去呀。为那场火他已经出来躲了快一年了,有家不能回的滋味真是难熬。想到那两个人可能是警察,梁子就有些害怕,林胜利说过,他们将配电房弄着火了,烧了整座即将完工的大楼呢,包赔损失是砸碎骨头都还不上的,只有出来躲着。梁子进屋后就蹲在灶坑旁烧火,往炉塘里添柴,那些火苗子滋啦滋啦响,总要窜出来舔他的手。
  兰嫂已经麻利地将两屉馒头揉好,摆进锅里的竹帘上。然后兰嫂开始拌咸菜,是那种放酱缸里淹好晒成干的萝卜,用葱花拌了,再洒些小磨香油,看着很有食欲。
  梁子想,那两个人不像是来问工的,像他们这些下苦力的人他是能看出来的,如果真是来找他的警察的话,自己非得进大牢不可。打从城里那家建筑工地逃出来之后,林胜利就在火车站跟他分了手,去吉林的胶河投他四姑去了。自己则跑到宾州寻活干,最终又来到这偏远的康旗镇帮人家挖金子。
  梁子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干,就使蛮力气挖河沙,后来老黄收他做了徒弟,才学了些手艺,比如顺筛子,比如冲清水流等挖金精细的活,但多半时间还是给师傅老黄打下手。老黄待他不错,时间长了,他也发现老黄不太爱说话,并且性格有些古怪,从来都不问他的身世,也不提自己的身世,每月去一次镇上,就独自一个人。梁子想,师傅老黄对他不错,要是自己真的被警察抓住了,他什么要求都不会提但他肯定是要看看老黄,跟他道一声别的。
  梁子这么想的时候,就走了神,灶坑里的火苗借机窜出来,燎了他的手。梁子立马就觉得钻心的疼痛,他忍着没发出叫喊。
  
  我跟潘小民穿过已经是满目疮疤的河滩,在挖金工的指点下于隆起的一个泥沙堆旁找到金把头乔二。潘小民小声跟乔二说了句什么,乔二就扔掉手里的半截纸烟带他们回了工棚。在伙房的左侧,是几间木架结构的工棚子,房顶铺了油毡纸,靠伙房那两间是乔二跟他老婆的办公室兼卧房。进去后乔二就吩咐坐在一张桌子前的一个女人给我们倒水。乔二跟那女人说,是城里来的公安同志,你把伙计们的底卡拿出来给他们看看,要找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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