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驾诗鉴赏





  生平简介

  刘驾(822— ?)唐诗人。字司南,江东人。与 曹邺为诗友 ,俱以工于五古著称 ,时称“曹、刘”。

  初举进士不第,屏居长安。大中三年(849),唐王朝收复河、湟失地,刘驾献《乐府》十首表示祝贺。大中六年(852)登进士第,官终国子博士。

  其诗敢于抨击统治阶级的腐化昏庸,能够反映民间疾苦。辛文房称其“诗多比兴含蓄,体无定规,兴尽即止,为时所宗 。”(《唐才子传》卷七)《全唐诗》 录存其诗六十八首,编为一卷。 

  反贾客乐

  刘驾

  无言贾客乐,

  贾客多无墓。

  行舟触风浪,

  尽入鱼腹去。

  农夫更苦辛,

  所以羡尔身。

  刘驾诗鉴赏

  自《乐府诗集》以来,抒写商贾羁旅生活的诗作不断涌现,其作者大都把商贾的生活看得比较浪漫有趣 ,因而《贾客乐》的诗题也就流行于时 。刘驾的《 反贾客乐 》与其前人相比,正好弹唱的是反调一曲 ,其意思是说 :贾客行商本不足羡,他们浪迹天涯 ,搏风击浪,葬身鱼腹的危险时时在伴陪着他们。

  贾客尽管如此危险 , 而农夫们却还是那样地羡慕他们,是因为农夫的生活和生命比贾客更痛苦更没有保障。

  这首诗的语言通俗平易,颇近口语。但尽管其词浅,而含意却颇为深广。诗人采用反衬的艺术表现手法,前四句极写贾客生命安全的难以保证,并把葬身鱼腹看成他们的“尽头”和归宿 。这前四句的铺排、 渲染,正是为了反衬最后的两句“农夫更苦辛,所以羡尔身”,以突现农夫悲惨的命运 。正是由于诗人的 巧妙衬托之功,所以这首诗歌仍然能收到用常得奇的强烈艺术效果。

  早 行

  刘驾

  马上续残梦,

  马嘶时复惊。

  心孤多所虞,

  僮仆近我行。

  栖禽未分散,

  落月照孤城。

  莫羡居者闲,

  溪边人已耕。

  刘驾诗鉴赏

  这首诗题为《早行》,是诗人就切身所感、亲目所见之事,写出旅人行早路的感受。

  前四句写早行所感 。起早赶路,早到什么时候? 诗人没说,他只诉诸感觉。说自己上马启程以后,残梦若断若续;不知走了多么一会,被马嘶声惊醒,才发现自己原来在赶路。“马上续残梦”,使人意会到诗人是由梦乡中被唤起来上路的。以致出发以后,依然梦思缕缕 ,睡意绵绵,足见其赶路之早。“马嘶时复 惊 ”, 是对上一句诗的承接和申述 ,进一步强调出 “早行”来。从马上续梦到马嘶惊梦,暗示出时光的流逝、地点的变迁,而诗人却仍是恍恍惚惚,悠悠哉哉,确因“早行”之故。同时,以马嘶声反衬出夜色未退时的寂静无声,以“马嘶”惊动了续着残梦的诗人,这就把行旅者早行时的情景,十分真切地描摹了出来。

  如果说,第一、二句是诗人通过自己的情态来写早行的话;那么,第三、四句则是诗人通过自己的心理来写早行。“心孤多所虞”,正反映出晚唐时期动乱的社会现实中,诗人早行时的心理状态。此刻天时尚早,天宇大地还笼罩于一片迷蒙的夜色之中。这种情景,对于一个野旅行役者来说,是会产生一种孤独寂寞之感的。前路漫漫,思绪纷乱,各种各样的操心也就油然而生。甚至连一声马嘶,也会使人感到空气顿时凝重起来,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事情。诗人的心绪不宁、心神不定,不言而喻。从“僮仆近我行”中,即可感觉出诗人内心的趋向:他在寻找一种心理上的平衡,使自己获得一种安全感。或者说,他在寻找一种精神上的慰藉。因此,这两句诗明显地表达出诗人早行时的那种特有的悲怆、孤寂的心理感受。

  后四句写早行所见 。“ 栖禽未分散 ,落月照孤 城 ”,这是旅途早行时的特定景象 。因为夜色迷漫,万物俱寂。所以,诗人也只能依稀可见一些景物:近处的树木寂静地站立着,想来那些栖息的鸟儿还在依枝恋巢;远处的天边上悬挂着残月,微茫月色下隐约矗立着孤孑的城池。这里,诗人展现的是一幅萧瑟寂静的清晨行旅图。同时,诗人寓情于景,通过这些景物的描写,寄托了自己的羁旅情怀。由栖禽未散的情景,自然会勾起行旅者的“疲马恋旧秣,羁禽思故栖(孟郊《鸦路溪行呈陆中丞》)的乡思 ;以孤城映衬 着早行者的孤独心境,自然也会牵动行旅者的“客行悲故乡”(温庭筠《商山早行》)的客愁。至此,早行时的凄清气氛、早行者的孤苦情绪,情景交融地表现了出来。

  最后 ,诗人宕开一笔,劝慰自己道:“莫羡居者 闲,溪边人已耕 。”这是由早行时见到的另一种景象 引起的感叹。即通过早行时所见“人已耕”的眼前之景,抒写了“莫羡居者闲”的情怀。诗句写得蕴藉自然而又耐人寻味:其一,它蕴含着一种自责。是诗人对因早行而自感寂苦的内疚 ;其二 ,它又蕴含着一种自勉。诗人触景生情,“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深感必须振奋精神 ,催马前行。然而,更为主要的, 是全诗通过层层渲染已把早行者的寂苦心情写得十分充分的基础上,点出“溪边人已耕”来,突出农人的辛勤,表达出诗人对农夫辛勤耕作的赞美和对农夫备受辛劳的同情。

  作为晚唐的一位现实主义诗人,刘驾对农民艰辛的生活有着较为深切的了解,他的许多诗歌反映了这方面的内容 。如《反贾客乐》,说贾客四处奔波辛勤 已极,而农民却羡慕他们,因为“农夫更劳辛”。《桑妇》写农妇因春蚕未老,桑叶已尽,只好起早,赶往远处采摘 。等等。这首诗虽然写“早行”,但是,在 着力渲染出早行时的苍茫气氛以及早行者悲苦情怀之后,突然笔锋一转,开辟出新的意境,以早行者的苦衬托出农人更苦。从而使诗的意蕴更为深厚。这既显示出诗人谋篇布局的匠心,也显示出此诗与闲适的田园诗异趣。

  弃 妇

  刘驾

  回车在门前,

  欲上心更悲。

  路旁见花发,

  似妾初嫁时。

  养蚕已成茧,

  织素犹在机。

  新人应笑此,

  何如画蛾眉!

  刘驾诗鉴赏

  这首诗细腻地描绘了一位弃妇被赶出门的一瞬间的心理活动。女主人公以内心独白的方式,倾诉了她遭受遗弃的哀怨和痛苦。语言朴素无华,感情真挚深厚。

  这位女子的独白是从出门时开始的 :“回车在门 前,欲上心更悲”。这是她哀戚的触发点 。作为一个 妻子,她无端被丈夫抛弃,内心是十分痛苦的。而一旦真要回车离去的时候,其悲切之情就更加难以形容了,所以说“心更悲 ”。开头两句总摄全诗。因为下 面所要抒写的内心活动 ,都是发生在欲上回车之时; 一个“悲”字,又是贯彻全诗的感情线索,突出了事件的悲剧性。接着,这位女子讲述了几件事情,表明自己是不该被驱赶的 。其一 ,她说自己正值芳龄之时,也曾有过如花的容貌 :“路旁见花发,似妾初嫁 时”。以花喻貌,不为新奇 。但这里是就眼前的景物 触发出来的联想 ,十分贴切自然 ,既符合人物的心情、活动场景,又巧妙地暗示出女子的容貌。女主人公表白 ,自己也曾是如花美眷 ,现在竟无端遭到抛弃,实在令人伤叹。其二,她说自己又是个善长操持家务的人 :“养蚕已成茧 ,织素犹在机”。既能“养蚕”,又能“织素”,其精于养织的本领和勤劳朴素的品格,不言而喻。其中“已成”、“犹在”等词语正显示出其辛勤不辍的情形。女主人公觉得,自己又能勤俭持家,现在竟无端被遣,的确令人伤心。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要遭抛弃的呢 ?这位女子哀叹道:“新 人应笑此,何如画蛾眉”!“画蛾眉 ”,古代女子以黛 色画眉,细长如蛾须。即言女子妆饰。表面看,这是弃妇以猜度的心理作出的推论。实际上,此为反话正说:做妻子的,不管能怎样勤于持家都没有用处,只要整日着妆打扮就行了!这里不仅暗含着对其丈夫耽于美色的批判,而且更主要的是,表明这位女子虽平日并未更多注意打扮,但是她具有一种纯朴勤劳的品质,在各个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的 。从而,“见妇之不 当弃也”(《唐诗别裁集 》)。《全唐诗》收此诗时,最 后还有四句道 :“昨夜惜红颜,今日畏老迟。良媒去 不远,此恨今告谁?”但细吟之下,倒使人觉得《唐诗别裁集》将其删掉后,全诗含而不露,诗的韵味更加醇厚了。

  刘驾是晚唐的一位现实主义诗人。他的这首诗写得婉转含蓄,蕴藉自然,非常细致地描写了弃妇的内心活动过程,展示出弃妇的“怨而不怒”(《唐诗别裁集 》)的满腹苦情,令读者产生无限同情之感。与此 诗相比 ,中唐诗人顾况的《弃妇词》,则写得又怨又 怒。既有“物情弃衰歇,新宠方妍好”的哀怨,又有“余生欲有寄,谁肯相留连”的决绝,更有“回头语小姑,莫嫁如兄夫”的话。这在倡导温柔敦厚的沈德潜的审美目光里,刘诗自然“高于顾况之作”(《唐诗别裁集》)。其实,这两首诗展现了两个不同性格的弃妇形象,表现出作家的两种不同的创作风格。

  乐边人

  刘驾

  在乡身亦劳,

  在边腹亦饱。

  父兄若一处,

  任向边头老!

  刘驾诗鉴赏

  生活中常常会出现反常的现象 , 特别在底层社会。例如一般人视监狱为畏途,可也有人苦于无食无家,对入狱求之不得。在封建时代,赴边打仗对一般人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苦事,连盛唐英雄之士也道“孰知不向边庭苦”(深知不必到边庭受苦),可见未有以戍卒即“边人”生涯为安乐者。此诗题为“乐边人”,首先就令人惊奇,不免想看个究竟了。

  “在乡身亦劳 ,在边腹亦饱 ”。诗篇开门见山,直入情事 。 似乎有一个即将赴边的角色在那里权衡“在乡”与“在边”二者的优劣,两句诗便是其人的内心独白。“在乡身亦劳”,这句暗示着更多的一层意思,即“在边身亦劳 ”。两下打成平手 。这是一比。

  “在边腹亦饱”,也暗示着更多的一层意思,即“在乡可不一定了 ”,于是在边就胜了一筹。这是再比。

  一再权衡 ,则此人赴边之志已决。这种比较的手法, 可说无可奈何中有其情实 。老百姓在故土迫于饥寒, 难以为生,只有当兵吃粮的路了。另一方面,这比法又明显地有自欺自慰的成分,它根本不管在乡的更多好处 ,所谓“在家千日好”,和在边的更多险处,所 谓“也知塞垣苦 ”,以彼下驷,对此上驷。又像是不 得已中寻求心理平衡。所以两句厚人耐味。

  至此,一个农家汉子的形象已经跃然纸上,他大约是一个募兵对象。从第三句看其人有父兄而不能团聚 ,那这“父兄”何在呢?可能已先他从军在边了。 也可能彼此离散 ,他猜测亲人终不免走上同一条路。 这使他大做其白日梦 :“父兄若一处,任向边头老!” 要是亲人再能团聚,那真可以在边地终老,乐不思乡了。想得未免太美,赴边又不是卜宅移居,哪能那样舒服地养老,“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杜甫)。这未免又成自欺 ,为自己安然赴边寻找理由罢 了。或许“ 任向边头老 ”即“任向边头死”的一转语,也未必可知。

  这首小诗就这样曲尽其致地剖析着心理,似乎是面临当兵者的解嘲。笑有时比哭难看,乐有时自悲极而生,服从中往往夹有矛盾或逆反心理。通过“乐边人”的反常情事,诗人深刻揭示出一种生活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