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陂塘、旋栽杨柳,依稀淮岸江浦。东皋嘉雨新痕涨,沙觜鹭来鸥聚。堪爱处,最好是、一川夜月光流渚。无人独舞。任翠幄张天,柔茵藉地,酒尽未能去。青绫被,莫忆金闺故步。儒冠曾把身误。弓刀千骑成何事,荒了邵平瓜圃。君试觑,满青镜、星星鬓影今如许。功名浪语。便似得班超,封侯万里,归计恐迟暮。
晁补之是“苏门四学士”之一,他的成就主要在诗,但词也写得很好,有词集《晁氏琴趣外编》六卷传世。这首《摸鱼儿》是他的压卷之作。
晁补之是苏轼的学生,自然被划入元祐党人中,在新、旧两党的争斗中,多次遭到贬谪,仕途一直不是很得意。
《西塘集·耆旧续闻》卷三说:“晁无咎闲居济州金乡,葺东皋归去来园,楼观堂亭,位置极潇洒,尽用陶语名目之,自画为大图,书记其上。”
晁补之闲居金乡,是在元符元年(1098)。绍圣四年(公元1097年),党祸又起,再治元祐旧臣,晁补之亦在籍中,被贬监处、信二州(今浙江丽水)盐酒税。赴任途中,母杨氏夫人病殁,即奉灵柩还乡,服丧家居。到元符元年,迁居金乡(今山东金乡县)城东。词应该就作于此时。
晁补之移居金乡东皋,也就是城东一个土坡。修葺了原有的归去来园,整修了楼观亭堂,又取陶渊明诗文语句命名,他把这一切画成一张大画,这首词就书写于其上。
上片写营造事及东皋美景。买来陂塘,栽些杨柳,仿佛就是淮水岸边湘江浦口的景色了。雨后的东皋,岸边沙地上,有新潮涨落的痕迹。沙洲上,聚集着江鸥白鹭。最令人陶醉的,是月光从沙渚流过,一个人在这里或歌或舞,天像张开的翠幕,地上铺满绿色的小草,太美了,哪怕是酒兴已尽,都还不忍离去。
这一段描写确实很美,但总有一点过于清冷的感觉。读到这一类文字,我常常没有来由地想起柳宗元《小石潭记》结尾处那两句:“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除了少数真正的隐士以外,一般人如此吟诵,往往是人生受到挫折,以极静极淡的语意,对命运作无言的抗争。
所以,下片就要抒情了。
“青绫被”“金闺故步”,都是对从前做官时生活的回忆。汉制,尚书郎值夜班,官供新青缣白绫被或锦被。金闺,金马门的别称。江淹《别赋》:“金闺之诸彦。”李善注:“金闺,金马门也。”金马门是汉宫中著名的宫门。
下面这句就是牢骚了。“儒冠曾把身误”,语出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当时杜甫困守长安,十年不遇,所以才发此牢骚。晁补之多次遭贬,居东皋的时候已经四十五岁了,但仕途仍然未见光明,不免也有这样的牢骚。“弓刀千骑”,指护卫的队伍。晁补之曾担任过济州太守等地方官,现在又如何呢?反而使得田园荒芜了。邵平,秦时东陵侯,秦亡后在长安城东门种瓜,瓜有五色,味道甜美,被称为“东陵瓜”,邵平也成为陶渊明一类隐者的代表。
最让人惆怅的,是年岁渐老,镜中双鬓,已经有了星星白发。纵然再建得功业,就像班超一样,扬威西域,万里封侯,那时人已老迈,又有何用呢?
辛弃疾有一首《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非常有名,但明显受这首词的影响。清刘熙载《艺概》卷四就说:“无咎词堂庑颇大,人知辛稼轩《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一阕为后来名家所竞效,其实辛词所本,即无咎《摸鱼儿·东皋寓居》之波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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