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史达祖,得先说一说韩侂胄。
韩侂胄是南宋宁宗时的宰相,他是力主抗金而且付诸行动的人,最后死于议和派的谋杀,还将他的头送与金人以求和。但是,历来的史家对他的评价都不公正,《宋史》甚至把他列入《奸臣传》,今天的一些历史和文学史,也不加详考,对他的评价很低。
韩侂胄所处的宁宗朝,已是南宋中期,南宋初年弥漫在朝野上下的爱国热情已经消亡殆尽。韩侂胄执政后,为岳飞恢复名誉,追谥为鄂王,削去秦桧王号,贬称“缪丑”,在当时是大快人心的。
此后,他积极主张北伐,起用辛弃疾等主战人物。北伐初期,取得很大胜利,民心振奋。但是,主和派的极力干扰、叛将的投降助敌,加上本身准备不足,北伐遭到挫折。以史弥远为首的主和派刺杀了韩侂胄,并应金人的要求,将其首级装在盒子里送与金人。
《宋史》是元代人修的,把韩侂胄列入《奸臣传》可以理解,把史弥远作为正面人物,也可以理解。但是孰是孰非,谁忠谁奸,不是一目了然的吗?当时太学生就做诗讽刺说(见周密《齐东野语》):“自古和戎有大权,未闻函首可安边。生灵肝脑空涂地,祖父冤仇共戴天。晁错已诛终叛汉,於期未遣尚存燕。庙堂自谓万全策,却恐防边未必然。”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韩侂胄的头刚送到金国边境。金国大臣就上奏章言韩侂胄忠于大宋,缪于其身,封他为“忠缪侯”(《贵耳集》《四朝闻见录》)。
之所以先说韩侂胄,是因为这关系到对史达祖的评价问题。
史达祖(生卒年不详),字邦卿,号梅溪。汴梁(今河南开封)人。他的生平事迹知道得不多,只知道他在韩侂胄当政的时候,是韩的“堂吏”,而且“奉行文字,拟帖撰旨,俱出其手”(《居易录》),很受韩侂胄的重视。开禧三年(1207),韩侂胄被杀,雷孝友上言乞将史达祖、耿柽、董如璧送大理寺根究,史达祖受黥刑,被贬谪至死。
应该说,史达祖受韩侂胄的重用,表明他也应该是一位主战人物,是值得敬佩和肯定的。
史达祖是著名的词人,他的词,长于咏物,也多身世之感,常与周邦彦、姜夔并提。姜夔为他的《梅溪词》作序,称他的词“奇秀清逸,有李长吉之韵,盖能融情景于一家,会句意于两得”。张炎《词源》说他的咏物词“皆全章精粹,所咏瞭然在目,且不留滞于物”。
史达祖最为人所赏的是他的《双双燕·咏燕》: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
这首词被称为咏燕的压卷之作。上阕写双燕春归,在旧巢中相并,准备建筑新巢,“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堪称神来之笔,历来为人们所激赏。
他的《绮罗香·咏春雨》:
做冷欺花,将烟困柳,千里偷催春暮。尽日冥迷,愁里欲飞还住。惊粉重蝶宿西园,喜泥润燕归南浦。最妨它佳约风流,钿车不到杜陵路。沉沉江上望极,还被春潮晚急,难寻官渡。隐约遥峰,和泪谢娘眉妩。临断岸新绿生时,是落红带愁流处。记当日门掩梨花,剪灯深夜语。
题为“咏春雨”,词中无一字道着春雨,而又句句都是春雨。“做冷欺花,将烟困柳”的是春雨;“惊粉重蝶宿西园,喜泥润燕归南浦”的是因为春雨;“钿车不到杜陵路”,“还被春潮晚急,难寻官渡”是春雨;“临断岸新绿生时,是落红带愁流处”是春雨;“记当日门掩梨花,剪灯深夜语”还是春雨。可以看出史达祖惊人的为物传神的笔致。清李调元《雨村词话》卷三有《史梅溪摘句图》,说“史达祖《梅溪词》,最为白石所赏,炼句清新,得未曾有,不独《双双燕》一阕也。余读其全集,爱不释手”,应该不算是夸大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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