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6期

保护“诺亚方舟”

作者:詹克明











  人类的消亡对大自然及众生灵并非无关紧要,意识到潜在的危险,其实还是要及早寻求解救之道。
  
  寻找现代文明的“抗病基因”
  
  长久以来,我的心中一直存有一个无从解答的“杞天大惑”,它涉及到一个对边地文明的终极追问。这就是——
  如何在走向现代化的同时又能长久地保持住和谐自然的原始纯朴?
  它们真的有如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每当我走在大西北的青藏高原、茫茫草原、黄土高原,或是走在大西南的民族山寨、原始森林以及钻进湖边的木楞房,围坐在摩梭人的火塘边,我都会浮现这个挥之不去的问题。只是始终都没找到让心里感到踏实的答案。我还会继续寻觅,雪域高原、三江之源、内蒙草原等民风纯笃之净土仍将是我未来求经问道的圣洁之地。我也曾孤怀溯本求源之心,关注过打从石器时代就已发纫的人类原始文明,着迷过史前岩画艺术,古人类文化遗存,以及许许多多业已湮灭的古代文明废墟,总企望从中能受到点启发,得到点领悟。可惜,俗陋如我,冥顽不灵,茅塞未开,至今仍旧没有答案。
  也许我们现在就应该着手到“血缘”关系最远的某些人类文明中寻求根治现代文明顽症的良方。目前我们这种文明还值得拯救,它还不是顽入骨髓病入膏肓,至少它当前仍具有强劲的生机活力与无限的发展潜力。也许我们想要寻找的远缘文明也像那株野生水稻,存在于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雪域高原、深山险谷之中。那里肯定会有与我们这种文明本质上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与价值观念。显然,这是一些最具顽强生命活力的文明,从而保证它得以在最严酷的自然环境中薪火不绝,代代传承。这又是一些丝毫没有受到现代文明负面污染的纯朴文明,使其能够更多地保持点古朴文明的原生态。这是一些始终能与大自然保持亲密贴合与良好和谐的文明,其中必然含有我们现代文明早已迷失的、能够使我们文明维持强健的“文化基因”。这是一些极其喜爱自己俭朴生活方式,并且绝无改变自己现有生活要求的人们。有些文明形态颇近于原始的部族,也许就生活在现代文明的拱抱之中,他们完全了解我们的文明是怎样的一种文明,却一点也不欣赏我们这种近在咫尺的富裕舒适生活。例如那些生活在美国印第安保护区的土著,他们确实生活得非常自得其乐,人与人和睦友爱,彼此之间像兄弟般地亲密无间,整个部族团结一致,互相扶植,真诚善待。这里没有贫富差别,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紧张焦虑,没有贪财慕势,没有失业困苦,他们生活在大自然的怀抱之中,与天地万物浑然一体,何其乐哉。纵然没有空调房,没有私家车,没有电冰箱、电视机、摄像机,但他们觉得自己生活得无忧无虑,精神上非常富有。他们绝对无法忍受我们现代生活中的种种压抑、束缚以及缺少真情的人际关系。绝不愿意放弃自己现有的和谐自在的生活,去换取一点现代物质的享受。
  生活在雪域高原的藏族同胞也过着同样俭朴的生活。他们有自己独特的价值观念,当放牧的牦牛群出现头数过剩时,他们会将这些多余的牛在角上、身上系好明显的表征吉祥的装饰物,放生到荒野草地上任其自生自灭!按照汉地的价值观也许早就该引入外资,造个“肉制品罐头厂”收购加工牦牛。待到肉联厂发达了又需进一步扩大肉源,促进牧民再增加牦牛的放养头数。此种商业互动如此往复多次,最后必然会导致牲畜数量大大超出草场承载能力。这种过度放牧蔓延开来,势必造成整个雪域高原生态恶化。庆幸的是他们没有这样做。可能我们有些人会对他们的做法觉得难以理解,他们也未必不会认为我们的打算过于精明。这也许就是在文化价值观上的本质分歧。也是我们首先要引入更新的。
  
  保护“诺亚方舟”
  
  我深信,在远离现代文明的地方保存着某些“野生”的、与我们主流文明本质上完全不同的文化类型。而且我也相信,当我们的文明陷入无力自拔的绝境时,它们所特有的文明信条也许会成为我们最后的救星。我们真该尽早寻求这种优秀的“文化基因”,以便将其更早地引入我们的现代文明。当然,也许我们的主体基因会强列地排斥这种外来基因,拒绝接受这种抗病基因,那也只有由它去了,只好任其自生自灭了。
  英国学者彼得·罗素认为:“我们可能生活在西方文明正在衰落的时期……我们的文明终将衰落。它自己已经证明了它的不可持续性。”也许在最原始的、物质匮乏的地域中保持着某些当今世界最为纯朴高尚、最和谐自然的人类文明。他们可能是一些“土著人”,但是彼得·罗素寄希望于他们。面对人类日益严重的生存危机,他说:“这些灾难会导致西方文明的衰落,但这并不是人类的完结。有些土著人可能会生存下来,最终,他们很可能会创造出未来文明,也许很可能比我们的文明要明智。”如此看来,这些纯朴民族所聚居的僻远之地完全有可能成为续接人类香火的“诺亚方舟”。真庆幸我们人类还保留了一些未被现代文明浸染的净土。对我们来说,最明智的选择也许就是像保护濒危珍稀物种那样保护我们的“诺亚方舟”。不要“好心”地用我们自认为是“先进”的文明去教化他们,改造他们。绝对不要自我感觉良好地,以高等文明的姿态去强求他们接受我们的文明理念和价值观念。这种“好心”也许会适得其反地将我们文明中的某些疫病传染给他们,毁掉这些仅存于世的最可宝贵的“诺亚方舟”。这样不仅玷污了他们的文明,还有可能最后地断绝了我们文明再生的希望。
  如何区分我们的行为是在“保护”还是“破坏”?《走过西藏》的作者马丽华女士与美国一位六次到过西藏并关注印第安文化的莎拉女士曾经对此问题有过一次非常深刻的讨论。莎拉女士认为:“干预和帮助之间的区别在于对方是否在寻求……帮助必须是他们所寻求的、希望的、已经提出来的。”
  这位年逾花甲的美国老太太的话是对的。这是对待“诺亚方舟”最明智、最谨慎、最正确的态度。人类未来前途未卜,为了预防不测,有必要给咱们人类留条后路,自觉地珍视那些尚未被现代文明染指的净土遗存。不要只迷信一种“强势文明”,傍着它一条道走到黑。正如俗谚所言:别把所有的鸡蛋都装在一只篮子里。人类文明同样脆弱易碎,别把所有的人类文明都依样葫芦捏成一个式样,全部装进强势文明早已编好的同一只大筐里!
  给人类文明多保留几种选择就会多增加几分安全。因此在对待边地文明上不妨心存几分顺其自然的“无为”。只要“方舟中人”仍旧钟爱他们所习惯的生活,我们就尽量少干扰他们。想想那株野生水稻,这一切其实还是为了我们。
  呵护文化的多元本相。
  保护“诺亚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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