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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设计解冤仇(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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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望着他,晓得他这个地方脱了节了。“贤弟,且慢,你还在白虎镇,哥哥还在白虎山上,你怎么能会见我呢?这个地方的话不大连贯了。”“还有下文。”“你为何不说?”“那些话没有说头!”“我要听哩,再请讲下文。”“老兄一定要听,我就讲给你听。”武松这一刻尴尬得很,说吧,错了,领取哥哥一顿教训也好。他就照实说下去了,少不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宋江听完,拈着胡须,望着武松一声笑。就是这一笑,肚里就有了材料,准备来教训他,非把他训哭下来不可。像武松这样的硬汉不容易哭下来。宋江这张嘴要算铁嘴,死的能被他说活了,非把他说得哭下来,不然二孔不好出来。
“贤弟,你所说的以往之事,好的地方太好,坏的地方也太坏,有许多不好的地方你知道不知道?”“小弟不知。”“你自然不晓得啦!你果然晓得,倒不会错了。你既不晓得,我来提一提:你景阳冈打虎,这件事是好的,你是为的来往行人,替百姓除害,不顾自己,可敬可佩。杀嫂祭兄,斗杀西门庆,这也是好的,父兄之仇,不共戴天。你因告状不准,应当要替胞兄报仇雪恨,这也是好的。路过十字坡打店,情有可原,因她下蒙汗药要你的命,你才扒她的店的。下文到了孟州,你做的事就不大对了,你同蒋忠一面不识,无冤无仇,就因姓施的同你结拜,你就去打蒋忠;就因你打蒋忠,蒋忠恨你入骨,才买足张都监害你。照你刚才对我说的,八月十五张都监用酒把你灌醉了,你因贪杯,酒后误事,张都监才把赃物放在你身上,栽害你,你不是自取其祸么?大闹飞云浦,夜杀都监府,这不能算你错,大丈夫这样的大仇岂能不报?夜走蜈蚣岭这回事,救武金定,路剪不平,这件事虽是好事,你多危险,自不量力,以寡敌众,何况吴千的武艺在你之上?你如不是跌巧了,跌一着醉八仙,岂不要死在他的手下?这个姑且不谈。就像今日白虎镇这回事,你虽然抢孔亮的大菜吃,把他的下巴颏子打掉下来,凭他弟兄的能为,岂能奈何你?非愚兄恭维,姓孔的就是把全山兵马调齐了,也不能奈何你怎样;就因你贪杯吃醉,趴在冰上睡着了,才被他们吊起来打了两棍,说来危险,要不是哥哥在此地,你岂不要被姓孔的打死了算数?死,也不妨,死得要值得,果然今日为国家的大事,把条命送掉了,为国捐躯,永垂不朽;为抢人家大菜吃,被人打死,这个死毫无价值。你全是酒上误事,血气不平,好管闲事。愚兄去年在柴庄同你临分手时劝你,要戒酒,要平气,我说的话你置之不理!哥哥不过是为你好,你自己不学好,这又怪谁呢?别的事错也罢了,唯你有件事,是大错了!你为何要出家?人家上人生个男孩子,欢天喜地,希望将来传宗接代;你好,你可晓得出家容易还俗难?武氏门中如有三兄四弟,你虽出家,还有旁的弟兄;你武氏门中就你这根独脉,这一来绝其香烟,你父母的坟墓只有朝下塌,不得朝起长了。你生前对不起朋友,死后也对不起爹娘!你把愚兄所说的话,重复想想!”
宋三爷数其罪而责之,大言而训之,训得武松目瞪口呆,理屈词穷。三哥决不是说的现成话,去年在柴庄临别时,承他叮咛嘱咐,再三劝我,酒不能多饮,气息要平和。三哥的话说在先,我如牢记他的话,哪有这些祸事?想想,对不起三哥。别的话不过被他训得惭愧,唯有最后说他出家,是欠考虑,武氏门中绝其香烟后代,怎么对得起先人祖宗?想到死去的父母,又想到兄长的被害,不由得忍不住心酸,双目流泪,虽流泪,却没有出声。
宋三爷故意把桌子两拍:“你不要哭啦!哥哥的话究竟说得错不错?”宋江说着,就拍着桌子。他这是暗号,送信给屏风后头的。二孔大着胆,绕过了屏风,到了宋江旁边:“三哥!”“你们也太不对!太不晓事,朋友抢样把菜吃,这又算什么,为何要较量?岂有此理!赶快过去见武二爷磕头陪罪!”
二孔绕过桌角,到了武松右边,双膝跪倒:“武二哥,总怪我兄弟大胆冒犯,望二哥海涵恕罪。”说着,连连叩首。武松正流着泪,见两个强盗到了旁边,跪在地下。武松把右拳举起:“好大胆的狗贼!”拳头就准备朝下砸了。宋江早有防备,跟着二孔背后来的,看见武松拳头才举起来,进前一步,两个膀子朝起一抬,架着他这只左膀。凭他就能架得住武松了么?武二爷见三哥的膀子来架,只好把手停住,没有敢动,生怕擦碰了三哥。“贤弟,哥哥这样劝你,你还是气息不平,你不能打,你要打就打我吧!”宋江嘴里说着,用腿就把二孔朝后头拱:你们趴在地下很危险,我挡住他的拳头,谨防他一挑腿,要把你们的头踢飞掉哩!二孔赶快站起来,退到厅房山尖墙根朝下一站,目瞪口呆。
宋江见二孔离开,把武松捺了朝椅子上一坐,“贤弟请坐,你平平气。二孔在这里也跑不了。”武松气得噎噎的,朝下一坐。“贤弟,我有句话要问你:你在孟州,为何要打蒋忠,夺快活林酒店?”“我就为的金眼彪施恩。”“请问,姓施的同你有什么瓜葛?”“因为我同他是结拜的盟弟兄。蒋忠是拜弟的仇人,小弟才打他的。”“且慢,你我也是一样。你我这个一拜的感情,比较施恩如何?”“一个样,没有轻重。”“施恩的仇人你既能打,比如哥哥有个仇人,你又如何对待?”“你老的仇人,即是小弟的冤家,小弟也要打。”“哥哥如有个恩人,兄弟见了面,又如何对待?”“你老的恩人,即是小弟的恩公,小弟见了也应报恩。”“当真?”“的确。”“贤弟不能失信于我。”“如失信就是禽兽!”“好!交朋友就要交这样的朋友。你可晓得愚兄在三日前险些永别你贤弟?”“你老何出此言?”“因三日前我贪赶路途,天色已晚,离白虎山前还有五里路,路旁来了一群剪径的毛贼把愚兄抓住,欲抢我的包裹,要结果我的性命。我叫天不应,呼地不灵。正在这时,孔家弟兄下山到朋友家中去应酬,见我危难,他们一拥而上把毛贼打散,才救活愚兄的性命。后来通名通姓,才把我请到白虎山。三日前要不是二孔解救,愚兄的性命就没了,他们要算我救命的恩公,就请贤弟代我报恩吧!”“这个……”把武松说得愣住了:“我的仇还没有报哩!怎么好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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